人皮画_江北秦园【完结】(6)

阅读记录

  陆明把双手交叉,枕着脑勺,说道:“你和李敖都忘了一个前提,圣子耶稣在被十字架钉死后的第三天,坟墓空了,耶酥复活了,他的裹尸布还以当时的形状留在棺材里!你是学艺术的,自然知道布莱克的插画,他画弥尔顿的《失乐园》,就有一幅女天使扯下耶稣**上覆盖的裹尸布的情形。所以,我的推论是,末日宣判那天,我们身上的裹尸布都将被天使打开!——你可以说原罪就是上帝自己制造的,这只能说明上帝的伟大,他为人类创造了性格与命运!上帝的游戏规则我们无权干涉,只要无条件的服从!他与人类若即若离,正是其神圣性的一个表现,如果亲热得跟什么似的,人类早以为自己是上帝了!”

  “可是,自人类诞生,就有大量的人不断的死亡,如果没有**化为泥土的物物循环,水仙花没有了肥料的养分还会开吗?几千年人类死亡的**的重叠,将是一个多大的数目啊,就算九大行星都开辟了,也未必够人类落脚!——上帝如果把人类当儿戏,人跟蚂蚁有什么区别?把我们当玩物的上帝值得去崇拜吗?他亲手给我们带来恶,给我们的社会带来不安定因素,必得批判和颠覆!”张若水口若悬河,吐沫星子乱飞。

  “你一定没有认真读过《新约全书》,耶稣仅靠了五饼二鱼就喂饱了五千男子及其随行的妇女儿童——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美好的家园也是小的,天堂的‘小’却不碍它的容积率的‘大’,上帝自然有法子以小鱼小饼小地方养活人类,盛放人类。”陆明有些激愤,双手不住地反绞着,“上帝给人类以恶,正是为了让人类知道什么是善——没有恶何来的善?整体为善的社会与整体为恶的社会都是值得鞭笞的,如果没有差异性,人类会走向千人一面的白痴境地!”

  张若水忽然促狭一笑:“刚才你貌似说过,‘末日宣判那天,我们身上的裹尸布都将被天使打开’?呵呵,别忘了,现在的人一死就火化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裹尸布?”

  两人唇枪舌剑一番,谁也没有说服谁,但就像多年前东渡日本的章太炎和黄侃因为一泡尿,大开舌战后成为知己一样,两人也成了朋友。

  有一回,陆明醉后透露给张若水一个消息,他是“死亡诗社”第三届副社长,正在实施一项特殊的任务,至于是什么任务,陆明却讳莫如深,但张若水却依稀听出酒精、烧瓶、炼金术什么的,又听他说出一些牛顿研究过的中世纪关于炼金术的书,以及当年风行欧洲的黑死病和鼠疫。当时大惑不解,也不曾深究。

  至于“死亡诗社”的正社长,陆明那晚嘟嘟囔囔说谁也没有见过,有人怀疑就是北×大的高层,有人甚至说根本就不存在正社长。

  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张若水恳求陆明让他加入“死亡诗社”,陆明起初不应,说:“你既不相信世界末日会来到,就不可以加入。”后来终于抵不住张若水的软磨硬泡,在什刹海冰吼的时辰,在某个野树林中的一棵橄榄树下为他举行酷似弥撒的“入会礼”,象征性的收取一笔不小的入会费。

  张若水记得第一次参加“死亡诗社”是个芳草萋萋的清明节,那日的雨阴阴绵绵下得真叫断魂,而他那日的经历更是断魂。那场秘密集会定在临近农庄的一个坟场上举行。远处隐约有哀伤的唢呐声在吹,不知谁家死了人在办道场,风中有黄裱纸刮来,潮兮兮的贴在枝丫上。那日到场的只有七个人,几乎谁也不认识谁。

  大家在狗吠声中先去林子里捡了些干树枝,用鸟窝做火引点燃一堆篝火,然后盘腿坐在篝火前,开始朗读起一些哥特式的诗歌来。张若水依稀记得其中一个面色不怎么清晰的白衣长发女孩朗诵的是天才诗人兰波的《醉舟》,而另一个声称有精神分裂症状的男孩演示的是一段荒诞派大师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台词混乱,他扮流浪汉上吊的样子后来常常在张若水的梦中出现,与那晚周李想把头套进蓝印花布的绞刑扣的情形几乎重叠起来,不分彼此——他甚至怀疑那个男孩就是后来遇到的周李想。

  末了,众人又无声地绕着篝火跳起一段先民刀耕火种的舞蹈,张若水看着地上长长的一堆凌乱的影子,心绪跟着乱了。

  上弦月落下去的时候,随着惊醒的乌鸦“呱呱”一通叫,近处的林子里响起一阵破风的“嘶嘶”声,那些神经质的学生们忽而一反刚才的倦怠之意,眸子中射出可怕的光芒,那是贪婪的、厌世的、虚荣的、可鄙的、恐怖的、扭曲的、狰狞的光芒,张若水至今刻骨铭心。

  “今天谁来尝圣水?”陆明的声音里充满了**,一双眸子炯然赛寒星。

  然而没有人答复他的话,只有那怪异的“嘶嘶”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在耳畔刮着,越来越近了。

  “好,抽签决定,看看我主圣父的意思。”陆明手上攥着六根火柴,露出一样长短的火柴头。

  六双颤抖的手(陆明自己没有参加抽签)从陆明手上抓过火柴,张若水记得那五张苍白如死人的脸,火焰的影子在他们眸子里也成了死灰一般。火焰的星子落在一个女孩的头上,她却浑然不觉,空气中充斥着头发的苦焦气,刺鼻难耐。

52书库推荐浏览: 江北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