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李清也附上他的耳朵:“除了米高,我只见过一个黑侏儒,他负责驾驶潜水艇,还有偶尔上来的马太和彼得。”
“他们已经死了!”张若水低声道,“以后你多跟黑侏儒打交道,把潜水艇的仪表摸熟,米高我来应付!”
周李清在黑暗中瞪大饱受创伤的双眼:“若水——”
“睡吧。”张若水搂住她的头,贴上自己的xiongtang。玻璃窗外闪烁着带电的鱼类,五光十色,仿佛夏晚的萤火虫在舞。张若水和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依稀的光明。
第二天一早,周李清端来黄鱼米饭。张若水刚离开床,一阵冰雨降落下来,那酣睡的小男孩条件反射地滚下床,“哇哇”大哭。周李清抱住孩子,干涸的眼窝里没有泪水。
米高背着手,依着舱门。他的脸上换了一张人皮面具,居然是涂脂抹粉的妩媚女人造型。他血色的嘴唇咧开,一个风骚的声音说道:“张若水,你在巴黎举行的画展我看过!你或许还记得,当时有个法国贵妇人搂着一只贵妃犬在人群中出没,买下你第一幅油画《公元19××,父亲正在画》!”他背着的右手伸出来,捏着一幅卷轴。
他用牙齿咬着卷轴一端,右手“呼啦”一拉,一幅色彩绚烂的油画呈现在张若水眼前:一个歪戴着贝雷帽的大胡子画家,双眸炯炯有神,正聚精会神地画一幅古怪的油画:缠着金碗的蟒蛇已将一只手臂吞食一半,手上捏着的花蕾光色渐渐暗淡。
张若水端着黄鱼米饭的双手颤抖一下,忽然间留学期间的往事扑面而来,当时他正处于窘迫时期,一边在餐厅端盘子,一边艰难地留学。正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国沙龙女主人花高价买下他的第一幅画,让他摆脱困境。他以为一辈子都将感恩的人,却是眼前的杀人狂。
“为什么?”张若水肚中的疑惑像潘多拉盒子砰然打开,“你到底是谁?”
米高把画轴卷起,打着紫罗兰眼影的眼皮一挑:“因为我第一眼就发现,你的这幅油画是在仿照我的《第八碗》!而且仿照得有些水准,所以我要买下!——你问我是谁?嘎嘎,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为任何人!铁匠、裁缝、工人、农民、警察、海盗、渔民、教徒……我可以说我是你父亲,因为你父亲的尸体下葬三天后就被迁徙,我可以说是你的赵柄彰叔叔,因为浴缸里那个死去的是个替身——”
“不可能!”张若水手上的黄鱼米饭打翻,毕生执着的关于爱的信仰在那一刻崩溃。
“一切都有可能,我的孩子!”米高诡异一笑,得意地欣赏他的表情,“现在,你该替代你的女人为上帝铸造杰作!这碗黄鱼米饭既然被你打翻,你只好趴在地上把它吃完,我讨厌浪费!你以后如果浪费一立方分米大理石材质,我就将你们的食物减少一份!”他将袍子一甩,转身而去。
周李清跪在地上,把波斯地毯上的黄鱼米饭一点点捡起,放进碗里,端到张若水面前。张若水看着那个曾经轻柔似水的女孩,只是一年时间,已然老了十岁。他接过饭碗,疯了似的把饭抓进嘴里。他痛苦地吞咽一个问好,到底什么是真相?
他捏着刻刀走进中舱。米高早已披着猩红的袍子,立在一个即将完成的雕塑前,右手高高悬着刻刀,陷入沉思。那是一对纠缠的男女人体,激烈地亲吻,赤裸裸的情欲,赤裸裸的热恋。
“你应该知道它的名字!”米高抓住灵感,刻刀挥舞,将女人实心的鼻子挖出两个鼻孔。修饰鼻梁,直到它投射下完美的蝴蝶暗影。
“这是罗丹的《吻》。”张若水冷冰冰的说道。
“那么,这个呢?”米高的刻刀指向一个大理石男人。
“《亚当》!”张若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这个你应该最熟悉!”米高跨步上前,刻刀挑开一块油布,露出肌肉饱和、痛苦沉思的《思想者》!
“啊!”张若水紧握的刻刀陷入掌心,鲜血流了出来,他预感到什么。
“《地狱之门》!”米高狂暴地把刻刀敲打着基石,“这186幢雕塑即将组成罗丹未完的《地狱之门》!罗丹不能完成的,将在我手上得以完成!我要把那些臭皮囊制成不朽的经典,突破‘九想观’的限制,‘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他眼中的狂热仿佛一点就燃,舱外波起浪涌,一浪一浪的来袭,潜水艇外壁发出骇人的声响。
张若水的灵魂被震荡得支离破碎。米高在全球精心策划的那一场场横跨亚欧非的“十字架”连环谋杀案,原来是为了敲开罗丹未完成的《地狱之门》!当年罗丹完成了《地狱之门》的设计,共有186件雕塑,其工程庞大与壮美举世无双!无奈官方阻挠而未能按计划实现,只完成《思想者》、《吻》、《夏娃》等部分作品,成为雕塑界最大的遗憾。评论界认为,如果当年罗丹完成《地狱之门》,其声名必将超越米开朗基罗,成为世上最伟大的雕塑宗师。
“《地狱之门》里没有耶稣,米高!”张若水沉吟半响,愤怒地说道,“你在篡改伟人的巨作——”
“闭嘴!我用耶稣实行‘拜我教’的教义!”米高呵斥道,“‘人人皆可为上帝,人人皆可下地狱’——耶稣当然下得了地狱,他在坟墓的三天就是下地狱的三天!我要把它与《思想者》摆在一起,成为守护《地狱之门》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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