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小淳不肯去学校,他家里的人好像也没意见。
“我可是拥有‘治外法权’的。”小淳说。
当时的我不懂什么叫“ㄓˋ ㄨㄞˋ ㄈㄚˇㄑㄩㄢˊ”,不过倒是隐约知道这个词用在这里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突然房门外传来窃笑,回头一看,一名穿着鲜红裙子、大约国小一年级的女孩站在门口。
“哥哥,一起玩吧。”女孩话说完才发现我,“那个人是谁?”
“是我朋友,叫三宅浩一郎。小雪,我现在很忙,待会儿再找你玩。”
由于小淳平常不大会表现出喜怒哀乐,我头一次看到他露出开心的表情,而我也为这个女孩天仙般的美貌惊鼸不已。现在想想,或许那就是我的初恋吧。
“哼,眞不好玩。”
女孩嘟着嘴走出了房间,红色迷你裙飘动,露出雪白的腿,那幅画面一直烙印在我脑海;小淳则是冷淡地看着我的反应。
“那是我妹妹小雪啦。”小淳粗鲁地说。
为了不让他直盯着我发烫的脸颊,我故意拿起桌上的一本书转移他的注意力。
“啊,这是那本被峰松老师没收的书。”
那本书很旧,内页由于日晒已褪成了深褐色,正中央被撕破的部分以胶带修补过了。
“这本书其实一点也不se情哦。”
小淳小心翼翼地将《痴人之爱》放回书柜,又拿出一本叫《家畜人鸦俘》(注)的书让我看,现在当然能够了解书的内容了,但当时根本搞不懂那是什么,小淳才国小五年级,那些书却好像全读过了。
注:《家畜人鸦俘》,日本小说作家沼正三(一九二六— ?)所写的一部SF/SM小说,三岛由纪夫盛赞本书为“战后最大奇书” 。
“你读这些书,将来想要做什么呢?”我很单纯地有了这个疑问。
结果,他一脸“那还用问吗?”的表情说道:
“当然是小说家啰。”
小淳若无其事地回答,接着还让我看他写在稿纸上的小说,小说的标题我倒是记不得了。
后来过了一阵子小淳才回来上学,但他深锁在自己世界里的状况却变本加厉,完全不和任何人说话。我升上六年级后搬到千叶,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如果他一直持续阅读、好好地写小说,现在或许已经成为小说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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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所勉(昭和国小前教师,四十岁)
小松原淳同学我就是想忘了也忘不了啊,很少见到那么特殊的小孩,只不过当时我还年轻,又刚当上老师,对工作充满热情,反而没有余力照顾单一个案。像小松原同学那么出类拔萃的儿童,今日我已经能够冷静地看待并给予公正的评价,可是在当时我却连他的存在都无法接受。
是的,我是他六年级的级任老师。当时新学期一开始我就从峰松老师那里听说了小松原同学的事迹,峰松老师几年前往生了,大概是因为他的建议一直留在脑海里,导致我一开始就对小松原同学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这一点我也深深地反省着。
像小松原同学那样的儿童或许放任他自由发展就行了,若硬要遵照指导手册去教导反倒会扼杀他发展的可能性。
可是看在当时年轻的我的眼里,小松原同学只是个狂妄不驯的臭小鬼。由于他体型纤弱,常遭同学欺负,可是他从不掉泪,总是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本来班上还有一小部分同学满同情他的,然而那个事件之后,全班同学都视他为敌人了。
那就是“幸运信”事件。
所谓的“幸运信”您应该也晓得吧?游戏规则就是接到这种信的人一定要转寄给特定数目的其他人,否则就会发生不幸,说穿了不过是恶作剧,所以接到这种信只要撕掉就行了,可是一旦自己眞的成了收信者,其实还不大能做到这一点呢,大家多少会害怕要是丢弃会不会遭什么报应,也就跳进了寄信者的圈套了。听起来的确是令人很不舒服的游戏,但在当时却相当流行。
那个时候校内也出现了“幸运信”,调査之后发现接到明信片的全是我班上的学生,而且笔迹都出自同一人,开始有谣言说发信者可能是小松原同学。
“小松原,‘幸运信’是你寄出的吗?”
放学后,我把他留在教室里逼问,他拚命地摇头否认。
“你老实说,老师不会生气。”
“不是我寄的。”
“好,那你在这张宣誓书上签名,还要写上:‘幸运信不是我寄的’。”
我把纸和铅笔递给他。放学后的教室渐渐暗了下来,我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在教室外头偷听我们谈话。
小松原同学很不情愿地写上“幸运信不是我寄的。小松原淳” 。
“好,我知道了。老师相信你,你可以回家了。”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事实上我发现他的笔迹和一名学生收到的“幸运信”上头的笔迹一致,但我打算原谅小松原同学,因为他一直遭受同学欺负,我其实很同情他,“幸运信”应该只是他对全班同学所能做的一点点报复,所以我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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