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错的死角_[日]折原一 【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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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我想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在闻到淡淡的药味后,我便猜到应该是医院。就在这时,一位中年护士像算好了时间似的走了进来。

  “你醒了?”

  “这里是……”

  才说了这一句,我的头就痛得几乎要裂开,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这是重度宿醉的症状。除此之外,我还隐隐感到有些恶心。

  “来,我帮你打点滴吧。”

  护士抓住我的右腕,不由分说地将粗大的注射针扎了进去。疼痛让我的脑子瞬间清醒,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好像倒在了伯母面前……

  护士告诉我,我当时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瘫软如泥。在我倒下的隔天早晨,束手无策的伯母叫来了救护车。我以为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实际上已经过去两天了。我是确确实实的酒精中毒了。当晚,我被好几家医院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总算被板桥区的这家精神专科医院收治,住进这里的戒酒中心。

  万幸的是,虽然看似很厉害,但其实我的症状还算是轻的。住院三天后,我就被转到了六人间病房,这里住的都是症状相对轻微的患者。我的脑子依旧嗡嗡作响,像是有个火警报警器在敲个不停,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体内的酒精消解后,我就开始馋酒,医院里当然一滴酒也没有。在医院唯一允许做的事就是吸烟,因此我只能昏昏然地待在休息室里狠命地抽烟。

  之后的一周,死去的女人仍不时出现在我的梦中,睡着睡着就会做噩梦。但随着体内酒精的逐渐消除,看到幻觉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住院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打点滴,午后在院内略作散步,然后接受医生的诊查。我被迫过着这种无趣又没酒喝的日子,身处的环境也和之前的截然不同,不过或许这样反而对精神颇有裨益吧。大约两周后,我对那个女人的恐惧感消失了,此前一直折磨着我的幻觉和幻听也销声匿迹,宛如从未发生过。

  一天,我向主治医生表达出院的意愿,原因是我怕住院太久会耽误手头的工作。

  “因为家里还有老人。”

  对医生说的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果你是挂念你伯母的话,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把你的病情详细告知她了。”

  “可是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啊。”

  医生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他露出温和的笑容,说现在还不能准许我出院。

  “你需要住院三个月,这是常规。”

  医生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驳。

  “如果现在回家,你有信心不再喝酒吗?”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感到气馁。我不知道当我回到家,从工作间看到二〇一号室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难保过去的那些幻觉和幻听,不会再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医生发现尸体的经过,明知道那就是病根所在,却死也不能说出口。

  “你经常做噩梦吧?是有什么烦恼吗?”

  不愧是医生,眼睛雪亮,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

  “方便的话,不妨和我谈谈。酒精依赖症是一种精神疾病,如果不能在精神层面完全治愈,将来还会复发。既然来我们这里治疗,希望你能充分信任我们……”

  “我很记挂工作。”我说道。

  “忘掉工作吧。就算暂时不工作,生活也不会成问题,对不对?请你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

  最后我被医生说服,决定继续住院。万一匆忙出院导致病情反复,那就亏大了。我索性想开,干脆把这次住院当成一个漫长的假期。

  改变心态后,我便开始悠闲地观察其他患者了。我住在一号病房,同房的病友症状都比较轻微,如果说大家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一个是天生海量。我们都是为了逃避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不安,才喝起并不怎么喜欢的酒,不知不觉深陷酒精中毒的泥沼,到后来离开酒就简直活不下去。令我震惊的是,患者中甚至还有教师、僧侣和工会职员。

  病患是按症状轻重分到不同病房的,重症患者所在的病房情形就要悲惨得多。被父母子女抛弃、靠政府救济度日的男人;和老公离了婚每晚哭叫的女人;受酒精毒害,小脑不正常的男人;形同废人的年轻小伙儿……其中还有几个人不思悔改,利用自由活动的时间偷偷把罐装酒带进病房。医院方面对违禁喝酒者的态度很严厉,一旦发现就会将其关进被称为独居房的单人间。犯这种事儿的大多是出院后又喝酒,然后再度入院的患者。他们走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终于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要是落到那个地步就完蛋啦。”同病房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叹着气说。他在信州经营一家欧式度假旅馆,提供的法国菜要搭配葡萄酒,多年来他不断尝试葡萄酒的口味,结果患上了酒精依赖症。别看他现在看起来很有精神,当初入院时可是喝得酩酊大醉,被家人强行送来医院的。日常生活中潜藏着许多可怕的陷阱,专门张大了嘴巴等待猎物,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诱骗得酒精中毒。听他的口气,应该是说如果二进宫的话就完了,以后会不断进出医院,一辈子都将断送掉。

  “我看你最好趁现在把病彻底根治了,免得落得那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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