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时,天色已暗。慢慢下沉的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得红彤彤的,漂亮极了!
我站在窗前正看得出神,突然感受到一股几乎要刺破皮肤的强烈视线。我吃了一惊,定睛望去,视线来自对面那幢给人以阴森之感的木造小楼,一个男人正站在二楼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们相距约二十米,气氛瞬间僵了起来。
想到我刚刚搬来这里,觉得还是跟邻居打个招呼比较好。于是我努力挤出礼貌的笑容,向他点头致意。
男人却仿佛吓了一跳,毫不客气直盯着我的视线也没有移开的意思。他长着一张长脸,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儿神经质,蓄着短短的、邋遢的胡子。留着长发,乍看年纪很轻,但应该超过三十五岁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总觉得他的眼里闪着病态的光芒。
关上窗后,我的背上一阵发冷,很难说这只是因为傍晚的寒意。要是每天都跟那个男人打照面,恐怕连我也会变得忧郁起来。
这个房间一直没人租住的原因,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许房子选得有些太轻率了,我有点儿后悔。
03
三月二十八日续(大泽芳男)
晚上十一点多,我偷偷溜出了主屋。伯母通常九点就寝,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应该不用担心会被她起床撞见。但从二楼下来时,我还是谨慎地挑不会咯吱作响的楼梯边缘落脚,慢慢地走了下来。
我卸下后门锁的插销,轻轻推开玻璃门。这门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必须小心地徐徐打开。明天给合叶上点儿油吧。
就在这时,我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黑影一掠而过,冲到院外。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开门上,这一突发的意外把我吓得半死。黑暗中,有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
“什么嘛,原来是小黑。”
小黑蹲在院子里看着我,喵喵地叫着。
“可恶,简直是存心吓我……”
我有些生气,不假思索地伸脚便踹,却踹了个空,连根毛都没碰着。小黑钻进树丛,就此消失了踪影。
等呼吸恢复正常后,我迈向伯母辟出的菜园。院子约三十坪大,与对面的公寓仅隔着一道水泥墙,临巷那边则是用木栅栏隔开。
我带了手电筒,但担心被对面公寓的住户盘问,因此一直没有打开。虽然没有月亮,但借着小巷路灯的微弱光线,依然可以看清院子的轮廓。伯母好像已经播下了种子,菜园里到处可见微微隆起的浮土。要是我乱踩一通,伯母定会吵闹个没完,因此我迈步时格外小心。
对面公寓的二〇一号室还没有熄灯。我不禁有些好奇,那个女人此刻正在做什么呢?从她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将库房的房顶映得发白。
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库房门口锈蚀的锁孔里。这间屋子已经老旧不堪,摇摇欲坠,里面也没有什么必须严防被偷的东西,这样居然还上锁,未免有些夸张。
随着令人愉悦的咔嚓一响,锁开了。
要推开库房入口的门,很需要点儿技巧。因为整个房子都已倾斜,过分大力反而不易推开,需要把手伸进门下方勉强可容纳指头的缝隙里,像按压般缓缓推动,门才可以顺利打开。
库房约有四叠半大,从冰冷的户外迈进里面,身体顿时被温暖的空气所包围。虽然天花板中央悬着一个四十瓦的电灯泡,我却不能打开,因为灯光会从门缝透出去。
我关上门,揿亮手电筒,光圈照射在积满尘埃的一堆破烂上。透过光线,能看到细微的灰尘如微生物般飞舞。少条腿的椅子、老式脚踏缝纫机、东京奥运会时买的黑白电视机、木柄从中间折断的铁锹、刀口残破的割草镰刀、用细绳绑扎的旧报纸、旧茶叶箱和网眼裂开的箱笼,这些一看就是老古董的玩意儿把库房占得满满当当。我很想把它们当做大件垃圾处理掉,但仿如旧时代化身的伯母却不答应。
“浪费东西会遭报应的,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
我心想,开什么玩笑,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明知道没半点儿用处,伯母却硬是对这些破烂留恋得很。
地板上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走路时想不被绊倒真是非常困难。不过凭我多年的经验,要对付这些还是游刃有余。库房最里边有个很大的瓦楞纸箱,上面的“冰箱”两个字早已退色,箱子里塞满丁破布和杂七杂八的零碎。
我弯下腰,搬开满是灰尘的瓦楞纸箱,下面现出一块木板。乍一看只是块被白蚁啃烂了的脏板子,但实际上,我称它为“通往异次元的门扉”。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破败的库房里还会有地下室,而这里就是地下室的入口。
移开木板,下方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我伸手到黑暗之中,摸索着打开了灯。小电灯泡的昏暗光线,将地下空间影影绰绰地映照出来,看到在淡淡光线中浮现出的梦幻空间,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变得宁静起来。
我脚踩在不甚牢靠的梯子踏板上,合上头顶的木板,缓缓下到地下室。
无人知晓的秘密之地——虽然与阁楼的意义不同,但这里同样是我的“圣域”。
读高中时,有一次奉伯母之命整理库房,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下室。当时我正在拖一个很重的东西,不知怎的触动了木板,一脚踩进敞开的洞口,差点儿摔了下去。幸好我双手及时抓住木板,脚也找到了梯子,才算逃过一劫。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决定到这个奇特的空间探险一番。那时不比现在,没拉电线,也没安电灯,我从家里拿来手电筒,再次踩着梯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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