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看向走廊,看向值班护士为那些受伤的溜滑板者和自行车骑手所围起的临时候诊区。正如贝尔所坚持的那样,医院的人已清空了他们所在的这块区域。
“可是,一旦你亲身涉入某桩案件,它就会变了颜色,变成黑色和白色。不管你是原告还是被告,灰色的部分会完全消失,你所在的这一边是百分之百的正义,而另一边则是百分之百的邪恶。你的眼中只剩下对与错。我的教授说,我们必须留意这点,一定要时时提醒自己其实所有的案件都是灰色的。”
贝尔盯上了一位护理员。这位年轻的拉美人看起来并不可疑,但他还是朝威尔森点了个头,示意他将这个人拦住,仔细检查他和证件上的照片是否相同。他给了贝尔一个表示OK的手势。
克里西已送进手术室十五分钟了。为什么没人出来汇报一下情况呢?
格雷迪继续说:“可是,罗兰,你知道吗?这几个月来,自从我们发现他们在坎顿瀑布密谋的活动后,我便把康斯塔布尔这件案子视为黑白的了,从未想过其中有任何灰色地带,只知道尽一切力量去调查起诉他。”他苦笑了几声,抬头看向前方,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医生怎么还不出来?”
说完,他又意志消沉地垂下头去。
“但是,如果我把这件案子视为灰色,也许就不会把他逼得那么紧;如果我能稍作妥协,也许他就不会雇用威尔,而他或许就不会……”他撇头比向自己女儿此时所在的那间手术室,没说完的话全哽在喉咙,忍不住抽泣起来。
贝尔说:“查尔斯,我认为你的教授说错了。至少,这不适用在康斯塔布尔这种人身上。不管是谁干出像他这样的恶行,都不会有什么灰色地带。”
格雷迪搓了一下脸。
“你也有孩子,罗兰,他们去过医院吗?”
只有在他们的母亲过世时去过,罗兰心想,可是他不愿意提这件事。“医院是常去,不过没什么大事——他们顶多是被垒球打到额头或小指,要不就是在冲上二垒的时候和游击手撞个正着。”
“那么,”格雷迪说,“你一定也了解这种担心的感觉。”他又抬头看了手术室一眼,“真让人揪心。”
几分钟后,这位警探发现面前的走廊上有了动静。一位穿着绿色准备服的医生看见格雷迪,便缓缓朝他们这里走来。在他的脸上,贝尔看不出任何表情。
“查尔斯。”这位医生轻声说。
尽管格雷迪的头依然低垂着,但他早已知道这个人已逐渐向他走来。
“黑色和白色,”他喃喃地说,“上帝啊。”说完,他便起身迎向这位医生。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林肯·莱姆听见电话铃响了。
“指令。接电话。”
喀嗒。
“喂?”
“林肯吗?我是罗兰。”
听见罗兰的声音,梅尔·库珀立即把头转过来,一脸严肃。他们早已得到报告,知道贝尔此时正和格雷迪全家人一起待在医院里。
“医生怎么说?”
“她没事了。”
库珀闭上眼睛,仿佛有位新教徒过来为他祝福,在这个时刻。莱姆也感到一股强烈的宽慰。
“没中毒?”
“没有。那就是一块糖,里面没有半点毒素。”
“这么说来,这又是一次误导了。”莱姆沉思着说。
“看来的确如此。”
“但这到底表示什么呢?”莱姆轻声问,不是问贝尔,而是问自己。
贝尔提出了意见。“根据我的看法,既然威尔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格雷迪这边,就表示他仍有可能另想办法把康斯塔布尔救出拘留所。他现在一定还待在拘留所里的某处。”
“你们已前往安全屋了吗?”
“是的,全家人都在一块。我们会留在那里,直到你逮住那家伙为止。”
直到?
万一逮不到呢?
结束通话后,莱姆驾着轮椅离开窗边,来到那张证物表前。
手比眼快。
除非能克服这点。
魔术技法娴熟的埃里克·威尔现在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呢?
莱姆感觉颈部肌肉已紧张到了接近抽筋的程度,于是再次看向窗外,思索他们面对的这个复杂难解的谜题。
企图开枪狙击格雷迪的霍布斯·温特沃思伤重而死,目前格雷迪和其家人都安全无虞。康斯塔布尔明显已准备好想从会客室脱逃,但威尔却没有发动任何救援行动。由此看来,威尔的计划可能出了差错。
但莱姆无法接受如此简单的结论。既然疑犯设计让克里西·格雷迪吃下巧克力糖,把他们的注意力全引到拘留所外,莱姆就不得不赞同贝尔的看法,不能排除威尔企图继续拯救康斯塔布尔的可能。
要不,威尔就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也许他企图杀掉康斯塔布尔,以免他上法庭成为证人。
莱姆感到一股强烈的挫折感。长久以来,他早已接受自己再也无法亲自逮捕犯人的事实,然而,丧失官能的身体换得的补偿是强大的心理力量。他虽然只能动弹不得地坐在轮椅或躺在床上,但至少,在思想上他永远可以超越疑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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