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严重,她会好起来的。”卡拉心不在焉地让球在指节上滚动,然后翻进手掌。“等她好些了,我们要去英国,就我们两个人去。我们要去伦敦、斯特拉特福德和科兹沃斯。我父母和我曾去过一次,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次假期。这次再去,我要试试在左边车道开车和喝温啤酒的感觉,因为上次他们都不允许我做这些事。当然,那年我才十三岁。你去过英国吗?”
“去过。我以前常和苏格兰场合作,也去那儿教过课。可是自从……呃,我好几年没去了。”
“魔术师和魔法师在英国比较受欢迎,不像在美国。他们那里有悠久的历史。我想带我妈去看看伦敦的埃及宫,一百年前,那里曾是全世界魔术师的中心。你也知道,这有点像朝圣之旅。”
莱姆看向房门口,没见到托马斯人影。“你帮我个忙好吗?”
“没问题。”
“我需要吃点儿药了。”
卡拉看到墙边有一些药罐。
“不是这里,是在那边的书柜里。”
“哦,看到了。哪一瓶?”她问。
“最旁边那瓶,麦卡伦,十八年份的。”他低声说,“如果你动作轻一点,不弄出声来的话更好。”
“嘿,那你找对人了。罗伯特·胡迪说过,若想当成功的魔术师,就必须熟练三种技能:灵巧、灵巧和灵巧。”只一会儿工夫,几乎在完全无声和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莱姆的玻璃杯中便出现了大半杯充满烟熏气味的威士忌。即使托马斯此时待在这里,恐怕也不会发现卡拉偷偷替莱姆倒了酒。她插进一根吸管,然后把玻璃杯放在莱姆轮椅的杯架上。
“你也来点儿吧。”他说。
卡拉摇摇头,伸手指着咖啡壶——她一个人就快喝光了一壶。“我的药是这个。”
莱姆啜了一口威士忌。他仰起头,让那股灼热的暖流深深流入喉咙深处,然后消失。他盯着她的双手,看着她拿着红球做出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动作,接着又啜了一口酒。“我觉得很棒。”
“棒什么?”
“幻觉这个点子。”
你别他妈的这么容易感伤,他对自己说。你一喝酒,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但是,这种自知之明却无法阻止他再喝一口威士忌,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有时候,现实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同样的,他也无法阻止自己在这个时候看了一眼自己无法动弹的身体。
此话一出他便立刻后悔了,同时也后悔自己刚才不该瞄自己的身体。他想改换话题,但卡拉却不像一般人那样立刻表现出同情和怜悯,而只说:“你知道吗?我并不确定现实的成分到底有多少。”
他皱起眉头,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一生中的绝大部分难道不是幻觉吗?”她继续说。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记忆,对吧?”
“没错。”
“而未来的一切又都是想象。这两者都是幻觉——记忆是不可信的,而我们又无法推测未来。唯一完全真实的,唯有此时我们所活的现在——可这又是不停地从想象变成记忆的过程。所以,你懂了吗?我们一生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幻觉。”
莱姆微笑起来。身为一个科学家、逻辑学家,他很想从她的理论中找出漏洞,但还是失败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自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对“过去”的回忆上,回忆意外发生前的生活,以及之后产生的巨大变化。
可是未来会怎样呢?哦,对,他经常憧憬未来:除了萨克斯和托马斯,没什么人认识他。他每天至少花一小时锻炼身体——进行关节活动练习、去附近的医院做水疗、或者在卧室楼上的电动自行车上骑行锻炼。这些训练都对恢复神经和心脏机能有利,同时也有助于提高肌肉的耐力,并能提高免疫力,预防其他疾病。当然,他付出这些努力只为了保持身材健美,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康复的基础上。
他又把卡拉的理论放在工作上:只要一有案子,他便不停扫描他那巨大的记忆库,搜寻刑事鉴定的知识和曾经发生过的案例,以此来推断疑犯可能藏身的处所以及下一步想采取的行动。
过去的一切都是记忆,未来的一切都是想象……
“当我们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说着,在咖啡里加了一勺糖,“我得向你坦白。”
他又喝了一口酒。“坦白什么?”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那种目光,那最熟悉的“快从这残废面前逃走”的目光,而且配合着微笑表演。但还有比这更糟的事,那就是针对这目光和微笑而提出的“非常笨拙的道歉”。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点难为情,然后才说:“我的感觉:真是个厉害的魔术师啊!”
“我?”莱姆惊讶地问。
卡拉点点头。“你代表的就是现实与认知。当人们看到你,看见你是个残障人士时……你是这么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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