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哈莱姆,男人们最喜欢聚集的场所,是在篮球场。
当然,他们是到那里去打球。但他们也会去那里闲聊、解决全球问题、谈女人的好处和坏处、争论体育比赛,并且以一种现代的、随心所欲的方式来讨论和夸夸其谈:这是黑人文化中讲故事时用的一种传统艺术的虚构手法,例如恶名昭彰的斯塔克李【注】,还有靠游泳抵达安全地带的泰坦尼克号上幸存的烧煤工。
【注】:斯塔克李(Stackolee),原名李·谢尔顿(Lee Shelton)是一名黑人马车夫和皮条客,他被控于一八九五年的圣诞节前夜在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杀死了威廉·利昂斯。很多布鲁斯和黑人音乐都以这个故事为主题。斯塔克李于一九一二年死于肺结核。
贾克斯现在找到了离兰斯顿·休斯高中最近的一个有篮球场的公园。虽然秋天的凉意很浓,阳光昏暗,但这里还是挤满了人。他装作很随意地站到一个小圈子前,脱掉了可能被警察追踪的军用夹克,将它里朝外搭在手臂上。他斜靠着铁链围起来的篱笆,抽着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号的法老拉尔夫。他摘下了头巾,用手指梳理着前额的头发。
刚整理好自己的外表,他就看到一辆巡逻车沿着操场对面的街道慢慢驶过。贾克斯待在原地不动。没有什么比快步离开更能迅速招来警察的了——他曾经有数次被警察以WWB【注】拦下,并被控犯有刑事罪。在他面前的球场上有几个高中男孩子在磨损了的灰色沥青的球场上神奇地移动着,旁边还有十几个人正在观看。贾克斯看着那个颜色黯淡的褐色皮球砸向地面,然后传来回声。他看着那些手勾起来,那些身体相互碰撞,那个球向篮板飞去。
【注】:是Walking While Black的缩写,意思是“走动的黑人”,这是含有种族歧视的说法。
那辆巡逻车不见了,贾克斯也推开铁链,走近那些站在球场边的男孩。这个前罪犯看着他们。没有便衣,也没有带枪的帮派成员。只是一帮孩子——有的人有文身,有的人没有;有人戴着项链,有人只挂着一个十字架;有人不怀好意,有人一看就是好孩子。他们看女生,欺负比他们年纪比小的孩子。聊天,抽烟。他们很年轻。
贾克斯看着他们,不由得陷入沉思。他一直想要一个大家庭,但就像很多其他事情一样,这个梦想破灭了。由于寄养制度,他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也在他女朋友去一二五街诊所时就注定会失去。多年前的一月,贾克斯很高兴地听到他的女朋友宣布自己怀孕了。三月,她觉得有些痛,于是去了免费诊所,那是他们在需要医疗保健时唯一的选择。他们在肮脏拥挤的候诊室里等了几个小时。终于轮到她看医生时,她已经流产了。
贾克斯抓住那名医生,揍得他浑身是血。“不是我的错,”那名小个子印度医生缩在一个推车旁,“是他们削减了预算。是市政府。”贾克斯陷入了愤怒与沮丧,一心想要找个人问清楚,以确定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无论是她还是别人。医生解释说,至少他们保住了他女朋友的性命。如果其他对贫民的医疗预算削减也开始实施的话,他们可能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该死的政府可以这样对待人民?难道整个市政府和州政府的资金不就是应该用于人民的福利吗?他们怎么能就这样让一个小婴儿死去?
无论是医生,还是给他戴上手铐将他带走的警察,都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记忆中的哀伤和涌上来的愤怒,使得他更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
贾克斯沉着脸,盯着操场上的一群男孩,他向一个看来像是他们领袖的人点了点头。那个男孩穿着宽松裤、高帮球鞋和运动衫。他的发型很怪,一边薄,一边厚。那个男孩看着他,问:“怎么了,老爷爷?”其他人发出一阵大笑。
老爷爷。
在老哈莱姆——嗯,也许是那个时代的每个地方——成年人会受到尊敬。但现在你得到的却是讥笑。他可以从袜子里掏出家伙,打得这小子满街乱跳。但是在街上混了几年,又在监狱里待了几年,让他能适应一切——他知道,这不是好办法。他一笑,然后低声说:“钞票?”
“你想要钞票?” 棒槌学堂·出品
“我想要给你钞票,如果你小子有兴趣的话。”贾克斯轻拍他的口袋,里面放着一大沓厚厚的百元钞票,鼓鼓的。
“我可什么都不卖。”
“我不要买你心里想的那个东西。来,我们散散步。”
那孩子点点头,然后他们离开了球场。一边走,贾克斯察觉到男孩在仔细打量他,注意到他的跛脚。对啦,这表示“我被枪打中了”,但也很容易被视为是帮派份子在故意耍酷。然后他看着贾克斯的眼睛,那双眼睛冷得像石头,接着又看着他的肌肉和监狱刺青。也许他在想:从年龄看,贾克斯的年纪足可以让他当上个老牌帮派份子——惹了他,你就惨了。老牌帮派份子有AK式攻击步枪和乌兹冲锋枪,有悍马车,还有十几个手下供他差遣。老牌帮派份子会利用十二岁的孩子去干掉证人和竞争对手,因为法庭不会将这些孩子与那些十七八岁的人同等对待,判处终身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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