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锡盯住彭龙华看了片刻,迟疑地问:“2006年?就是四十年以后了?”
“没错!”
“那你告诉我,2006年的政府是谁当家?”
“当然还是共产党。”
“哦……”沈云锡的表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慰,又问了一句,“那国民党呢?”
“国民党还在台湾,不过走下坡路,从执政党变成在野党了。共产党和国民党这对几十年的老冤家倒是握手言和了,因为执政的民进党搞台独……”
见沈云锡一脸费解,彭龙华赶紧切回正题,“后来的共产党十分开明,承认文化大革命是历史错误,很多案子都被平反了,现在几个最红的人,象王洪文、江青、张春桥,后来都被判无期徒刑,死在监狱里了。”
沈云锡眼里闪着莫名的兴奋,问彭龙华:“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瞒你说,我的身份是警察,正在调查一桩案子,它的背景非常复杂,牵涉到文革中的一些人和事,所以我通过时空隧道回来了……”
彭龙华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瞟着那几个造反派,他们围在仓库门口抽着红牡丹聊天,在这里犯人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因为仓库只有一扇门,除非犯人能从仓库的天窗飞出去。
“那你告诉我,我的案子也平反了吗?”沈云锡问。
“很遗憾,没有,”彭龙华不得不告诉他,“武放年是被害者,他已经死了;你是作案者,后来你也死了,当然就无从查起了。”
“喔,我死了……”沈云锡若有所思地盯住彭龙华,问了一句常人难以启齿的话,“我什么时候死的?”
“我查过档案,你的死亡日期是1967年2月4日……”
稍顿片刻,彭龙华接着说,“就是今天。”
沈云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突地笑起来,抬起头朝仓库天花板上挂着的一排吊扇望了一眼,吊扇正在运转,呼呼刮着冷风。春寒料峭的2月份仍然开电扇,是为了吹干堆积如山的毛巾。
“从西医学来说,人体不过是一堆碳水化合物加上点蛋白质。人死后埋进土里,随着细胞分解,躯体腐烂,重归大地,产生的气体溶解于空气,如此便与天地融合了。
“所以死并不可怕。
“年轻人,你要记住,生死不是独立而是循环的,死不是结束,而是生的开始。”
最后这句话似曾相识,彭龙华蓦然想起了茅爱思的那句“名言”:
“自杀,就是重新启动”。
“那么,趁我还在,能帮你什么吗?”沈云锡问。
“你还有两件事没有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彭龙华急切地说。
“你说吧。”
“《百冰治百病》里的痔宁冰栓,到底是谁的杰作?”
沈云锡摇了摇头:“我说过,我研究的都是口服冰,从来没有弄过外用冰。”
“那你有没有在书的尾页用铅笔写字的习惯?”
沈云锡还是摇头,“我对书籍一向爱护,决不会乱涂乱写。”
“你女儿沈晶莹,会不会是她写的?”
“你应该去问她。”
“那好,还有一件事……”彭龙华回头朝那几名造反派看了看,第一支烟已经抽完,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红牡丹的烟盒,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用狐疑的目光望向彭龙华。彭龙华顾不得这些,再问沈云锡:“你认为往冰里投毒的人是谁?”
沈云锡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地说:“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可我不能无端怀疑别人……”
“你有怀疑对象?”
“那天中午我把装冰块的保温桶送到指挥部,在武放年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女人……”
“女人!”彭龙华追问,“她是谁?”
“我不认识,听他们谈话的口气,还有那些造反派对她的尊敬,估计是武放年的妻子。我听见武放年叫她的名字,姓岳,名是两个字,叫什么红……”
岳湘红!
彭龙华的脑海里马上冒出这个名字,红武食品的董事长,商界女强人。
岳湘红是武放年的老婆?!
茅爱思和岳湘红合作,真是找对了人,一块浮冰靠上一座移动的冰山,最终连为一体。
她俩之间,谁是浮冰谁是冰山呢?
沈云锡继续说着,“保温桶打开之前,武放年曾去隔壁房间跟人说话,我寸步不离跟着他……”
彭龙华接着他的话说:“就是说岳湘红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桌上放着那个保温桶,她是唯一有机会投毒的人。”
沈云锡轻轻地点了下头。
“喂!你——”门口的造反派指着彭龙华叫道,“那个记者,你过来!”
彭龙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走过去,乐呵呵地问:“什么事啊?”
“你这烟是红牡丹?”
“是啊。”
“上面怎么有这么多外国字?”
糟糕!彭龙华马上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他只知道上海卷烟厂的红牡丹香烟是老牌子,却忽略了香烟的外包装——首先当时的香烟大都是软壳子,几乎没有翻盖硬壳的,其次现在的香烟是中英文包装,有条形码,还注明“吸烟有害健康”和一氧化碳含量,这在当时都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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