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他不怎么喜欢我。我这个人……该怎么说呢……并没有照他所希望的路走。”
“是失望吗?”
“对,我让他失望了。”
“为何?” 棒槌学堂·出品
“唉,说来话长。孙逸仙先生在二十年代统一中国,但此后内战不断。那时国民党是由蒋介石领导,而共产党一直在反抗。后来日本人侵略,大家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日子。等日本人投降,中国的内战又恶化起来。最后,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打赢了,把国民党逼到了台湾。我爸爸一直跟随毛泽东,在一九四九年十月北京的天安门广场上,他就站在毛主席的旁边。唉,老板,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几百万次了,听他说当时他们站在那里,听乐队演奏高亢的音乐。那是个爱国的年代。
“所以,我爸爸就有了很好的关系,而且是和高层的关系。他回到福建,成为一位大人物。他希望我也能和他一样。”他挥动着双手,“我才不管什么伟大的理想。我只希望当警察,喜欢追踪歹徒强盗……永远充满谜题,永远充满挑战。我姐姐,她的位置就很高。虽然她不是男的,但我爸爸老是以她为荣。他说,她不像我,只会使家门蒙羞。他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桑尼的脸色阴沉起来。“还有另一件不孝的事——我结过婚,但一直没生孩子。”
“你结过婚吗?”莱姆问。
“我老婆死了,病死的。是某种热病,很厉害。我们结婚才几年,没有小孩。我爸爸说这全是我的问题。我们试过了,但就是生不出来。后来她就过世了。”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我爸爸很严厉,我成长过程中不知道被他揍过多少次。不管我怎么做,他永远也不会满意。我成绩好……我向来就是好学生,我在军队中拿勋章,我娶了好姑娘,我每星期都会去探望他,给他钱,到我母亲的墓前上香。但不管我怎么做都不够……你的父母呢?老板?”
“都死了。”
“我母亲,她并不像我父亲那么严厉,但她很少说话,他不让她……在美国,你们应该没有这些事吧?该怎么说呢……活在父母的压力之下?”
形容得好,莱姆心想:“也许没那么严重,但还是有人如此。”
“孝顺父母,对我们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他朝关公像拜了一下,“在所有神仙中,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祖先。”
“说不定你父亲是希望你过得更好。你知道的,严厉只是表面上的,其实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不,他就是不喜欢我。我没有儿子继承香火,这是非常严重的事。”
“你还会遇到合适的人,再共组一个家庭。“
“像我这样的人?”桑尼扑哧一笑,“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钱。在福州,像我这种年纪的男人个个从商做买卖,早就赚了一大笔钱。那个地方处处有钱赚,记得吗,我说过我们那里的女人比男人少?对女人来说,她们没有理由挑一个穷鬼,而不选一个有钱的年轻人。”
“你和我差不多大,”莱姆说,“还不算老。”
桑尼再次看向窗外,“也许我干脆留在这里算了。我英文说得不错,可以在这里找个工作。我可以到唐人街当卧底。”
他说得一脸正经,但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行、不行,一切都太迟、太迟了……算了,我们还是先抓住‘幽灵’,然后我回家。关公会保佑我,让我的照片登在福州的报纸上,说不定我爸爸看到新闻,会觉得其实我还不算是太差劲的儿子。”他喝干杯中的威士忌,“好了,我喝够了……你和我,我们来玩游戏,老板。”
“我不会玩游戏。”
“是吗?那你计算机屏幕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桑尼很快地说,“我看到了,是棋子游戏。”
“我很少玩。”莱姆修正说。
“玩玩游戏对你有好处,我来介绍你玩一种最好的游戏,”他走向那个像魔术师的帽子一般的购物袋。
“我什么游戏也不能玩,桑尼。我没办法拿纸牌,你知道。”
“什么?纸牌游戏?”桑尼轻蔑地说,“那只是赌运气而已,除了拿来赌钱,没别的用处。纸牌游戏必须把牌盖住,以免对手看见自己的秘密,但我说,最好的游戏是把秘密藏在脑子里,譬如说围棋。你听过吗?”
莱姆认为自己听过:“是像西洋棋的东西吗?”
桑尼笑了:“西洋棋?不对,不对。”
莱姆看见桑尼从购物袋中拿出一个棋盘,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这是一个格状的棋盘,上头有纵横交错的许多线条。桑尼又拿出两个小袋子,里头分别装有数百颗黑白两色的小棋子。
一看见这种格状棋盘,莱姆便对这个围棋游戏产生莫大兴趣。他很专注地听桑尼生动地解释围棋的规则与玩法。
“听起来还真简单。”莱姆说。两名玩家轮流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力求围死对手的棋子,好让它们从棋盘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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