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从海湾和从悬崖上看到的岩石高度不一样。
讨厌水的叔叔抢先从船里爬上岩石,也是为了不让人察觉岩石上造假的部分。
他明明可以将婶婶推落某处就好,为什么要采取如此迂回的方式?为了不在场证明。他和我一起目击到坐在岩石上的婶婶,好证明自己没有机会下手。也就是说,叔叔认为自己可能受到怀疑——难道,叔叔和婶婶的关系发生了问题?或许只有我不知道,周围的人都很清楚。
看到湿淋淋的素描簿上的画时,我察觉了。
那是幅悬崖的画,画了崖上的松树林。那是叔叔前一天画的,尚未遭前晚落雷劈倒的高大松树。
叔叔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叔叔没有孩子,他想当我的父亲吗?他深爱我到这个地步吗?
浪潮声又响起。从过去的记忆,从我记忆深处的风景。
对,我早就发觉了。从一开始,从那个瞬间起,就算不看电影我也知道。
坐在岩石上的人是我的母亲。
即使她穿着红洋装,带着长假发和太阳眼镜。
以前我看过某个电视节目,让几个孩子从屏风后面伸出手,母亲再依露出部分猜哪个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人犹豫,每个母亲都在看到的瞬间便走向自己孩子,握住孩子的手。拿开屏风后,没有一个母亲弄错,大家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不禁佩服地说着“好厉害”,一起收看的母亲则回答“我也能立刻分辨出来喔”。
对,孩子也是如此。看到的瞬间,便知道那是自己的母亲。当时坐在岩石上的女人,她的脖子、肩膀的线条无疑是我的母亲。之后,母亲为躺在身后的婶婶换上洋装(或是准备了相同的服装?)以事先穿在衣服下的泳衣渡海回来。母亲善于游泳,也许以潜水用的呼吸器躲在某处。即便监视着禁止游泳区域的进出状况,恐怕也很难察觉有人从海湾潜上来。
为什么母亲要帮叔叔制造不在场证明?她爱叔叔吗?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
为什么母亲不和叔叔结婚?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
海浪愈来愈激烈地朝我袭来。
我缓缓打开房门。
厨房的橘色灯光微微倾泄在楼下的走廊上。
我从黑暗中小声地向下呼唤着。
脑中浮现出回头朝着大海大叫的幼小少年脸孔。
妈妈?
远足的准备
01
根据天气预报,明天是大晴天。
太好了。
甲田贵子从登山包里取出折伞。既然不会下雨,那少一件行李是一件。毕竟要背着行李走上八十公里,结束时想必会肩膀酸痛,背部也会僵硬到无法动弹。登山包则会被汗水模糊了界线,和上半身合而为一。
终于到第三次的“远足”了吗?
贵子准备完明天的行李,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吊在书桌前的月历。等这场“远足”过后,月历便只剩两张了。除了毕业典礼外,学校的活动已全部结束。这也表示接下来将进入考前冲刺阶段了。之前都以“要留下回忆”为借口闪躲的问题,终于到了无处可逃的状态。
我和西胁融就这么一句话也没说过地直到现在。
贵子茫然地看着月历,心里如此想着。
距离那个春天已将近三年了。
贵子感觉冷风从制服领口的空隙窜了进来。
早春的雨水十分寒冷,仿佛有人在哭泣。
眼前浮现了一把红雨伞。
融撑着一把女性化的红折伞,拥着母亲肩膀,瞪向贵子,眼中明显流露出责难。在这两年半之间,那眼眸始终未曾从贵子脑海中消失。
仔细想想,那是开学典礼的前一天。爸爸去世的时机还真是完美啊。
贵子叹了口气,拉过裁缝箱,缝起拖了很久的头巾。学校所有班级都会制作相同花色的头巾或T恤,而贵子班上决定统一缝制头巾。但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喜好,居然选了荧光粉红,所有人要在上头缝上班级号码和名字。
三十七班。贵子的学校单纯地将学年和班级号码排成两位数,变成班级名称,所以贵子的班级是三年七班,座号则是十四号。
而融是三十号。
没想到升上三年级后居然会同班。因为有九个班级,贵子一直认为不会这么巧。
但那天早上,当她在贴在外面的班级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接着西胁融的名字就出乎意料地映人眼帘。当贵子想着“他看到名单时一定会很惊讶吧”,转头看向一旁,便发现融在人群中露出了和她一样愕然的表情,抬头看着名单。
西胁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贵子的名字,她发现他正说着“有没有搞错啊”。
我才想这么说呢,贵子在心中不满地回嘴。
当她告诉母亲自己和西胁融同班时,母亲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在那之后,两人都不再提起他的名字。
我们果然还是没办法要好呢。
每次翻阅班级名单,看到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班时,贵子总会如此在心中暗道。
同班以来,在教室时贵子总会小心翼翼地偷看着融。她佯装自己不在意也完全不曾意识到对方。至少贵子是这么打算的。融看起来似乎完全无视贵子的存在,不过有时她仍会感受到对方带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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