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建国说话的时候,虽然露出温柔的笑容,但陈文却对他保持着高度警惕。
陈文对待罪犯也常用这样的方法。越是凶残的罪犯,陈文往往越采用温柔的方式。这样的好处是让对方放松,以便找到漏洞。
郑建国说:“陈文同志,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调查你们在严打期间,对犯罪分子刑讯逼供的问题。我希望你能主动谈清楚。你不要紧张,更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我们来是查你们不是整你们。在严打特殊时期,你们对犯罪分子采取特殊手段,我们很理解。严格说来,很多时候,你们这么干都是为了工作。所以,请你相信,我们不会揪住辫子不放的。我们查出问题为的是解决问题。你想啊,如果现在不严查不严管,你们打人骂人的习惯就可能会越来越严重。过去你们打的骂的是流氓是罪犯,今后你们打的骂的可能就是人民群众了。现在查你们管你们甚至处理你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防微杜渐,为你们敲响警钟,以便防患于未然。要不然,将来流氓被打没了,你们自己就可能变成流氓了。”
郑建国侃侃而谈,他这么说好像把陈文当做了自己人,但陈文清楚,郑建国真正的目的,是想让陈文彻底放松,以便从中找到突破口。
陈文马上积极应对,为了麻痹郑建国,他故意表现得很放松:
“郑处长,我承认,我们在严打中对犯罪分子确实有过刑讯逼供。特别是,对个别犯罪分子,我们也很过分。但我要和你说明的是,我们这些做法并非只是为了工作。我们之所以对个别犯罪分子这么狠,完全是被逼无奈!”
陈文把手伸到嘴里,用力把已经活动的假牙,拽了下来:“你看,这就是犯罪分子的杰作。”
陈文详细地描述了李旭折磨自己的过程,“郑组长,犯罪分子整我们全都不择手段,而我们整他们就只能用法律的手段。你说这对我们公平吗?我们整他们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是想维护法律的尊严。可是你清楚,我们现在的法律很不完善,有很多漏洞。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么多的漏洞,能不漏吗?不漏的原因,就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警察总在不停地堵漏!堵好了,没有人表扬奖励我们,堵不好了,你们就来查我们抓我们!”
陈文讲着自己的委屈讲着自己的辛酸,最后他已经不是光讲他自己了,他讲他的师傅,讲他所认识的每个警察。讲到最后,陈文大义凛然地揽下了所有责任:
“严打斗争开始以后,我就是反扒队的领导了。反扒队出现的所有问题,都是因为我没有领导好造成的。我希望你们在这次调查中,把目标明确起来,只处理我一个人就完了。”
18
陈文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堆,目的显然是避重就轻。这是罪犯在审讯中常用的伎俩。陈文没想这么做,他只想让郑建国觉得自己很放松。但他真正放松之后,他有点把握不住自己了。等陈文意识到时,他的内心立刻紧张起来,陈文清楚,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
过去在审讯中,陈文也总是让罪犯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会猛地抛出最有分量的炮弹。
假如在陈文慷慨激昂的讲述中,郑建国突然问:“李旭是你杀的吗?”
陈文十有八九会显得不那么自信的!
陈文意识到了这种危险,不断地调整着自己,他让委屈让酸楚涌入自己的内心。
陈文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待着郑建国这个致命一击!
但让陈文失望的是,从始至终,这个问题,郑建国压根儿就没提。不仅这个问题,有关陈文用枪杀人的所有问题,郑建国全都没提。陈文记得很清楚,举报自己的问题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用枪杀人。郑建国为什么对这么重要的内容问都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不重要呢,还是特别重要以致不能随便提出来?
陈文心里又没底儿了!
夜里,陈文被偷偷地叫到了管教室,见到了郭玺。
郭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老弟,里面怎么样?适应吗?”
陈文说:“适应。”
陈文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郭玺,像是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
郭玺递给陈文一支烟,陈文接过来,放在了嘴里,他仍然注视着郭玺,以至忘记先给郭玺点上。郭玺拿出打火机,陈文才急忙从郭玺手里,抢下为郭玺点燃了。郭玺慢慢地吸着香烟,像是在想着怎么和陈文说。
陈文着急了,“是不是得判我?”
郭玺摇了摇头,“判是不会判了,但估计得开除你!他们是省里来的调查组,这么大的来头,如果对你不做任何处理,他们的面子不好过。罗局已经找了市里领导正在和他们沟通,局里的意思是不开除,只把你调离。但能否做到这一点,现在还不好说,你得有点思想准备!”
警察被开除意味着永远都不能再当警察了,调离的话,将来还可以再调回来!
陈文没说话呆呆地注视着郭玺。
郭玺拍了拍陈文的肩膀,“你别灰心,罗局已经说了,万一把你开除的话,就先让你到局里的劳动服务公司!”
陈文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什么调离、开除!陈文根本就不在乎,只要不枪毙他,哪怕判他无期徒刑,陈文都觉得他捡便宜了!只要他能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他都要感谢党感谢人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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