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罗伊迪坐上车后,车子向前滑行,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
左右都是沙滩,以及处处映照着天空的水面。这是退潮的状态呢?还是涨潮的状态呢?我回想昨晚月亮的位置,思考这个问题。
道路宽度只够两辆车勉强通过,所幸,前后都没有其它车子,连行人都看不到。
侧面沐浴在阳光中,闪着金黄光芒的建造物,逐渐在前方呈现。像山般微高,顶端尖尖地刺向天际。那是岛屿,巨大的建造物本身就是一座岛屿。看似漂浮在海面上,庞大到足以搅乱人们的距离感。当然,我事先看过影带有所了解,所以,只有“那样的实物真的存在呢”的印象。但是,与周边的关系、硕大、份量,以及刺激所谓气氛的暧昧感觉因子,让这个建造物显得相当卓越。看起来像宫殿、城堡,也像教会。是历史悠久的设计,实际上,主要建筑物在历史上也曾被当成宫殿、城堡、教会,甚至牢房……
对,牢房。看起来最像牢房。
因为四周都是海,通道只有一条,就是我正在行进中的防波堤。与建造物一体成形的周边,不是岩石绝壁,就是环绕的高大城壁。
人类做出来的防御物,根本是用来对抗人类自己的结构。只有人类会企图入侵,只有人类会侵犯人类。这就是人类历史的主题,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
入侵、蹂躏、歼灭。
企图破坏对手来提升自己。
对手没了,就从自己同伴中选出牺牲者。
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不知上演过多少惨烈的悲剧。已经超越为延续自己生命而杀死对方的自然哲理,深信那是更高超的希望,为杀死对方而存活。
人类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有时,想到这种事,我就很郁卒。因为我会想,我是否站在人类历史制造出来的长矛刀尖上。也就是说,郁卒的原因,在于无法否定那样的残忍性。
叹息。
越来越接近城门了。
越来越近,当近到建筑物就在眼前时,就看不到岛屿整体了。与岩石同化的墙面耸立着,那些细部更鲜活、刺激。像图画般朦胧的高人建造物,现在只看得到一小部分。墙面上处处开着小洞,应该是用来监视周遭环境的窗口。但是,目前唯一的机能,就是让大家知道墙内有另一个世界。
防波堤尽头是一座短桥,浮吊在半空中。数公尺下面是海面。只要收起这座吊桥,就截断了通往岛屿的道路。
下桥后,是类似停车场的大空间,不远处有粗壮木制大柱子竖立的大门。门已经被锁链拉到上方。我们的车向那个方向,停在大门前面。
我下来站在车外。
罗伊迪也走出车外,往我这边走来。
“危险吗?”我问他。
“目前没有。”
寒入心底的冰冷空气,散发着微微的霉味。
人空只看得到正上方的部分,给人置身井底的错觉。
穿越大门后,阳光瞬间被遮蔽,周围暗了下来。精心设计的石造建筑物耸立两侧,抬头一看,上面架着一座联系左右两栋建筑物的小拱形桥。有几个人从那里俯瞰着我们。只看得到脸,应该是小孩子吧,看不太清楚。
这个不是很大的广场,铺着一圈又一圈像漩涡图案般的石子。
“好古老的设计。”我叹口气说。
“大约五百年前铺的。”罗伊迪回答。这种事我也知道。
“听说,一进大门,旅馆就在左手边。”
“不是旅馆,是民宿。”罗伊迪订正我。他就是特别在意这种事。
从我现在站的地方,看不到像是那种地方的建筑物,也没有招牌。当然,那么多栋建筑物,其中还是可能有某栋是旅馆或民宿。说不定,低调做生意是这个地方的特质。可是,怎么看都没有旅馆的感觉,纯粹像一般住宅。
再抬头看那座桥,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了,大概是走进了左右某栋建筑物。道路两旁建筑物的楼层可以相互通行,可见,应该是类似公寓那样的集合住宅。很多小窗户并列着,但是,全都关上了,还拉起了窗帘。附近没有半个行人。蜿蜒的石阶道路是上坡,消失在前方某转弯处。
我想再稍微往前走,只是,“这个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建筑物”的印象太过强烈,所以,总觉得自己已置身在建筑物当中,要擅自往更里面走多少有些踌躇。
此时,最靠近我的左手边窗户有人影晃动。
我注视着那里。瞬间调整护目镜,以特写镜头回放数秒前的影像。果然不出所料,有个年轻女孩或是小孩偷窥着我们。
我走近那栋建筑物,轻轻敲了靠近窗户右边的门。只听到敲门声,四周依然一片静寂。曾几何时,世界变得如此安静了?可能是因为听不到车子空调风扇的声音吧。
没有人出来。我又敲了一次门。
等了一会,里面总算有了些微动静,听到打开钥匙的轻微声响后,门终于稍稍往内侧打开了。
低于我视线的地方,出现了半张脸。
“啊,对不起。”我说。“我想去旅馆,听说就在进大门的左手边,应该是这附近吧?”
“这里不是旅馆。”从内侧传来高亢的声音,可能是女性或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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