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掉吧!
我把剃刀从袋子里拿出来。
水不断流着。
热气蒸腾。
好像变成热水了。
奇怪的水。
谄媚的水。
用右手手指掐着剃刀,看着镜子,一点一点地削掉刘海。
门铃响起。
谁来了?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把剃刀拿出来了,这样说不定会被骂。
怎么办?
可是,袋子已经破掉,一定会被发现的。
总之应该先去应门。
我走到门口,开锁。我并没有挂门链。
“你好。”站在那里的女人说道:“怎么了?”
“咦?”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吃惊。”
我倾着脸。
“不舒服吗?”
也许是的。
我闭上眼睛。
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浮在空中,背后似乎抵到什么。撞到墙壁了,因为我的身体向后倒去。
“草薙,你还好吧?”女人的声音。
“啊、嗯……没关系。”
那之后,我自己走到房间里面。
坐在床上。
床铺是雪白的。
等着吸取血液的雪白。
“你还是躺一下吧!”她说。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在床上躺了下来,将脸埋在枕头里,然后,想了好一会儿。
终于能够想起这个走进屋里的女人名字。是的,甲斐,我的上司甲斐,现在是傍晚,明天有一场重要的飞行,我叫做草薙水素。
“太好了。”我闭着眼睛低语。
“怎么了?”她问道,声音听起来很近。
不知道。可是,太好了。
我还是我,这真是太好了。
没有到别的地方去,没有变成别的身体,这真是太好了。
今天也仍旧是今天,就这样等着我,这真是太好了。
眼眶一热,泪水流了下来。
“草薙,你还好吧?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没关系。”我抬起头,然后,慢慢起身,坐在床沿。我挺直身体,把两手放在膝盖上。我知道脸上还留着泪痕,不过并不打算隐藏它。虽然不知道自己哭泣的原因,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情况。
甲斐默默看着我。
沉默。
她背后的窗户映出了室内。
“你在哭。”甲斐伸手说道。
我仍旧不发一言,她碰触我,或许是紧紧地抱住了我。如果我现在站起来,她一定会那么做的,我有这样的预感。
“不是,这个大概是喜极而泣吧。”我答道:“因为我做了梦。”
“梦?”甲斐坐正身体,微倾着头。“是愉快的梦吗?”
“嗯。”
“那就好……”
“不必担心,我自己也不担心。”我挤出一点笑容,不知道我做得够好吗?
“我来是为了要找你吃饭……如何?”
“这样啊……”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嗯,走吧!”
“太好了,我在外面等你。”甲斐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离开房间后,我在浴室洗了脸。剃刀就掉在水龙头旁边,我再也不想碰它,总觉得一旦碰它,自己一定会受伤。
套好上衣,做了一次深呼吸。我靠近窗户,把脸贴上去,一直近到看不见自己脸部的倒影为止,才终于看见外面。
好暗的天空。
下过雨了吗?可是,窗户并没有湿。
简直就像是在窥视水槽里面一样。
要在这种地方驾驶飞机吗?我想。
我想起在水族馆里游泳的鱼。记得小时候去过一次水族馆,很多很多鱼成群结队地游泳,张着嘴巴游泳,想着这就是世界的全部。这里没有暴风、没有外敌,饲料充足,安全而和平,住起来应该很舒服,而且不会感到不自由,可是,那真是它们所希望的吗?
人类也生活在名为社会的水槽里,借着安全与和平而活着。怎么样才能让出生在水槽里、在水槽里长大的人们知道外面的事情呢?
不,他们知道。
知道那一点的,不就是人类吗?
从孩提时代开始,每个人都知道外面的世界,都能预知真正的自由。
因此,有人往空中跳去。
每个孩童都梦想自己飞翔于蓝天。
一直到真正能飞为止,或者,一直到不能飞翔,死心断念为止。
5
我们搭电梯上楼,走进餐厅。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在这么暗的地方吃饭呢?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小桌子上有细细的烛光摇曳着,墙壁是很旧的木头,上面覆着像长春藤一样的人造植物。我摸了一下,确定那是塑料。我觉得,有一半以上的人类,摸起来应该都是这种触感吧。
侍者过来帮我们点餐,我请他尽可能给我分量少一点的东西。
“那么,我们帮您把所有菜色的分量都减少一点。”
“不是减少一点,请给我一半以下的分量就好。”我叮咛着。
侍者离开后,甲斐露出奸笑的表情挨近我。
“就算剩下也没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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