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的朋友呢?他在德国没有比较亲密的友人吗?
「很令我讶异的是,几乎没有。对于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又不固定的外科医师来说,可能成为朋友的对象就只有同事了。唯一一个算是他朋友的应该是贝克医师吧……不过就我看来,那家伙只是一个爱偷懒的废物,真不知道贤三是欣赏那家伙哪一点?或许是因为可以尽情对那家伙抱怨我父亲跟医院吧。贤三并不是很在乎他人的地位或工作能力,他反而比较喜欢那些对自己坦率的人。就算对方擅自侵入他的生活,他也会莫名地被这种直接的人吸引。」
——贝克医师对天马的看法如何?
「我哪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他?我猜那家伙应该很羡慕天马吧——这当然是指事件发生以前。不过当贤三遭遇后来那些麻烦事,那家伙也应该不至于对贤三失势暗自窃喜吧,我想他还没低级到那种程度。说起贝克医师这个没用的家伙,周围的人都把他当笑柄看待,只有贤三对他一视同仁,正是因为这样,贝克医师才会如此信任贤三……我猜那家伙只有跟贤三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那你自己又欣赏天马的哪一点?
「我刚才说过了,贤三愿意答应我所有任性的要求。就算我是故意捉弄他,他也总是一脸笑容……而且他甚至还会主动向我道歉。那明明是我不好啊!就某个层面而言,这让我觉得他根本没办法独立生活,得有个像我一样的人在旁看着才行。但事实却刚好相反,应该是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自在地过着人生吧。我总觉得只有在贤三身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贤三以前仰赖我……那是因为他认同所有人的价值且绝对不会否定任何人,他总是不断赞美并尊重他人。因此有了他在,我才能感觉出自己还是个有价值的人。」
艾娃·海尼曼看了看手表,表示访谈得结束了。她似乎单独住在莱茵河对岸某个高级住宅区一隅的公寓。「我回家以后还得工作啊!我几乎不曾下厨,现在却是个广受好评的厨房设计顾问……不过我大概缺乏用人的眼光吧,事务所的人总是来没一下子就离职。」她笑着说道。她说如果之后还有问题,希望透过电子邮件往来就好(几天后笔者写信去追问几个问题,令人讶异的是对方过了数日便详实地回覆了我)。
当天笔者最后提出的问题是,你以前曾对天马说过人命本来就是不等价的;现在这样的看法依旧没变吗?
「是啊,我还是这么认为!」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并随即站起身。
第4章 海因里希·伦克
——二〇〇一年五月 布鲁塞尔
笔者必须坦承,前警部海因里希·伦克是个很难采访的对象。他到现在仍然对许多媒体拒谈关于约翰的事。这明显不是出于他对以前任职的BKA有什么义务,毕竟像伦克警部这样对BKA戮力职守却遭受背叛的人几乎很难找到第二个。一九九五年,伦克警部当时正在调查德国知名联邦议员约瑟夫·波兹曼是否与名叫艾莉卡·雷瑟的妓女被杀一案有关。伦克是BKA史上能力最强的探员。然而,该案一名重要证人自杀,加上波兹曼议员与警方高层不断施压,伦克便被排除在本案之外,甚至被调去干无关紧要的闲差。而伦克请长假专心调查约翰事件,便是起于这个时期之后。
伦克用了三年解决约翰事件后才恢复名誉,再度站回BKA的第一线。他回来以后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重启妓女雷瑟被杀一案。在伦克的坚持下,这回波兹曼终于无路可逃。议员虽然勉强躲过了被起诉为杀人犯的命运,但却失去了选民的信任,在之后的大选落败。如今波兹曼竟然不是涉嫌谋杀,而是关于逃漏税被调查。总之,伦克警部确实给了波兹曼致命的一击。
伦克警部随后不久便离开BKA,来到北莱茵·西发里亚邦的警察大学任教。这时,许多出版社和杂志社都希望能剖析他的生涯——尤其是关于约翰的那段——想委托他执笔、出书,但伦克警部都以自己尚未离开公职为由拒绝了。
然而笔者认为,前警部伦克之所以拒谈约翰的真正理由,一定是有某些他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或者是他必须坚守对某人的承诺。
该怎么接近像伦克这样的人物?笔者用了几近诈欺的手法,才取得与对方的联络管道。目前伦克的头衔是北莱茵,西发里亚邦警察大学教授兼欧洲刑警组织行为科学课特别顾问——事实上这是一个尚未正式成立的部门,而伦克是主导者。笔者写了封信给对方,表示想采访关于欧洲的犯罪者侧写方法实务,藉此才得到对方的允诺。至于他是否愿意说出欧洲最可怕连续杀人魔的心理状态——就得看笔者的手腕了。
笔者与伦克警部是在二〇〇一年初夏,于欧洲刑警组织的总部所在地比利时布鲁塞尔见面。当他现身于为了采访而准备的拉迪森SAS饭店一室时,他的脸上透露出一种睥睨笔者、也是老练警官经常出现的那种不信任大众媒体的表情。这种表情也暗示他认为记者是永远不可能理解警方的。尽管他脸上充满了偏见,他的外表还是比事件刚结束时报上所刊的照片要苍老一些,头发也大多都花白了。
——想先请教您现在的工作。据说您要为欧洲刑警组织成立一个专门进行犯罪者侧写的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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