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把什么样的刀?”
“派出所的警察后来让我看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刀子。这把刀有这么长,什么地方一按,刀身就会跑出来。家里所有的人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把刀子。还有,警察在后面的路上发现一双可能是贼丢弃的工作用手套,只是,这种手套到处可以买得到,所以也不能当作线索。结果,这个杀人凶手没有被抓住。乡下的警察办案能力毕竟不强,尤其在那样的战争年代,或许他们的人力不足吧?”
阿律知道的事情大概都说完了。伢子向她深深致谢后,留下买的巧克力糖当做礼物,走出了杂货店。柏木律送她到外面来,为伢子指着去分木喜平家的路径。据阿律说,喜平在太太去世后,虽然已是80岁老人了,仍然以雕刻礼品木偶为业,身子还硬朗。
6
分木喜平的家就在西谷村公路站牌旁边。这间屋子实在很小,不过,铺有屋瓦的房顶是挺像样的。
“有人在家吗?”
屋里有人发出咕哝的声音。意思好像是叫客人自己开门进去。
伢子拉开嵌有玻璃的木板门。狭窄的水泥地后面就是铺着木板的房间,房间里满地都是木屑和碎木板。盘坐在小窗前的一位老人回过头来。这个人满脸皱纹,下巴上长着麻线一般雪白的胡须。陷进去的眼眶里的一双清澈的眼睛倒不像老人,发出的是柔和的光。
“我是三柳伢子。”
伢子直截了当地说。看到这位老人的面孔时,她已顾不上寒暄了。
“三柳伢子?你是伢子小姐?”
老人向前倾着身体,目不转睛地望着伢子的脸。
“哦,没错,是伢子小姐。”
半晌,喜平有些茫然地咕哝着,然后,他莞尔一笑说:“快请上来,伢子小姐。”
他连忙用手扫扫身边的木屑,将自己坐着的座垫送到伢子面前。
“你别客气。我这样坐就可以了。”
伢子慌忙辞退老人要给她的座垫,直接在铺了木板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素子小姐近来可好?”
喜平急急问道。说话时的眼神俨然在关怀自己亲生女儿的近况。
“我母亲很好。喜平爷爷,我有事情想要问您,所以老远从东京来。”
伢子的语气也变得如同对着祖父一般。
“有事情要问我?问我?”
“是的,我想请问问我父亲的事。”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道阴霾。他沉默了约三十秒钟之后,缓缓地开口说: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干吗问起它来呢?”
“我想知道嘛。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一个女儿难道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吗?”
“素子小姐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吗?”
“我妈不告诉我。她好象在对我隐瞒着什么。”
喜平又缄默了片刻,下了决心似的慢慢叙述起来。他讲的话和柏木律所讲的完全一样。听到素子的尖叫声而惊醒后连忙点着蜡烛跑出去啦、唯幸和一名年轻人在朴树下扭打在一起啦、喜平还没有跑上前去时,唯幸已哇地一声倒地而凶手往后门的方向逃窜啦、素子惊吓之余如何昏厥过去啦、将素子抱进房间里后,虽然立刻报警,结果还是没有逮到凶手啦……
“我认为您在撒谎。”
喜平说完大概的经过时,伢子脱口说道。她的声调相当黯然。
“如果我爸真的和贼扭打过,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喊出半句话呢?‘来人啊!’之类话,他应该会喊出来吧?阿律说只听到被刺倒地时叫出的一声‘哇’。您骗得过警察,却骗不过我。喜平爷爷,请您告诉我实情,行不行?有贼进来全都是骗人的话,而实际上刺死我父亲的是我母亲,不是吗?要不然就是莜原先生。喜平爷爷,请您告诉我,真正的凶手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
伢子一只手搭在老人的膝盖上,抬眼望着他的脸。喜平慢慢摇了摇头。
“不对,伢子小姐。你完全想错了。不过,既然你心里有疑问,我还是据实告诉你吧。凶手不是素子小姐,也不是莜原先生,而是我。”
“您?!”
“是的。我看,我要是不详细说出来,你大概不会相信。素子小姐还这么小的时候我就在她家开的长濑商号工作。或许是我自己没有小孩的关系,我对素子小姐实在喜欢极了,而素子小姐也由衷尊敬着我哩。我太太也对素子小姐疼得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所以,小姐后来要嫁到三柳家时,我就再三向老板恳求,准许我们夫妻俩跟着小姐到三柳家侍候她。当时三柳家对我们陪嫁过去非常欢迎。素子小姐嫁到三柳家后,一点也不幸福。三柳家的当家老爷是醋劲奇大、脾气暴躁、喜欢喝酒的一个人,在村上也是人缘奇差。这位老爷时常殴打素子小姐,而且打得很凶。每次老爷揍小姐时,我就上前劝解;而我越是劝解,他就越着了疯似地揍小姐。我于是萌起了把老爷干掉的意念。
“那天晚上,老爷喝酒回来后,好像又殴打小姐了。小姐逃到后院,一边尖叫,一边到处乱跑以免被老爷追打。我带着刀子——这把刀子是我不久前买的,这件事情没有让太太知道——冲出去,一刀刺死了老爷。我对使用刀子很在行,当然不会失手。然后,我就演了一出独角戏。我一会儿大喊‘谁’,一会儿故意发出脚步声向后门跑去,存心使阿律听到这些声音。从后门回来时,我当然是蹑手蹑脚地行走的。素子小姐在被抱进房间里后,很快就恢复意识了。我趁警察还没有来,告诉她我所做的事情,同时要求她待会儿警察来到时这样说——‘听到后院里有奇怪的声音出来看,结果受到一个陌生人的袭击,我就昏厥过去了’。当时我实在不愿意被警察抓起来。接受怎么样的处罚我都不在乎,可是,想到抱着婴儿的素子小姐如何活下去,我就不甘心就缚。——素子小姐由于一心想庇护我,所以配合得很好。我本来就是以老实出了名的人,而阿律和我太太作证的话都和我的叙述吻合,所以警察根本没有怀疑我。素子小姐到现在都不说出当时的实情,为的是要庇护我到底。她是个老实人,不善于骗人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仁木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