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多向幸子道歉,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起相马的死?当年是那么的痛苦、懊悔,以为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记忆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就连当年自己受的打击都遗忘了。并且,更遗忘了独留在绝望深渊的幸子——
不,遗忘的不仅是相马和幸子。霸道、自私,却深信自己闪亮活耀的那段高中时代,就连那些往事也全都失去了颜色和形状,一切都沉淀到连意识都无法到达的心底深处。他背弃父母、学校,渴望反击那些谄媚社会的家伙,自诩成为反骨分子,挥洒年少轻狂的热血,与他人区隔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人生,得意洋洋。
如今,什么也没留下,自己并没有和其他任何人不一样。他和妻小相依为命,生活只为了保卫微不足道的安详居所,留下的只有沉溺在成为社会小螺丝钉的心安,没有脸没有声音的群众碎片。
“我错了……”
喜多再说一次。心早已冻僵,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
“……别这么说。”
幸子眉头深锁,摇摇头。
喜多看着幸子。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喜多最后一次试探了幸子的眼神,然后将视线转向门边。
“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无限怀念起那微不足道的安详居所。好想回到那里,深深沉醉其中。
幸子没回答。
喜多缓缓起身,看着幸子的背影,轻轻点头,然后走向出口。
幸子抱住他的背。
“对不起……”
喜多有种错觉,仿佛十五年前的那个少女抱住了他。
“就只有这一天,我只想用这一天,替我哥哥报仇……”
幸子呻吟,试图吞下哽咽。
“可是不是这样的,其实不是的…再见你一面。我那时候很脏吧?常常摆一张臭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是你却……对我那么好。你真的对我特别好。好温柔、好潇洒……你在我家面,我没忘记喔。我可没忘记呢……那时候,我没有把汤滴在地上吧?还是饿,所以狼吞虎咽?那时候,我觉得好丢脸,我……真的觉得好丢脸……”
喜多推开门缓缓走出去。新的泪水涌出,无法回头看幸子。他获得救赎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少女,依稀留下了记忆中的那个画面。背后的温存仍然留着,慢慢渗透到他身体里。
走出警署玄关时,不知为何,喜多心中浮现出小熊父子的画面。
——如果总是做坏事,你就不会留下任何回忆。这样不是很无趣吗?
喜多背诵熊爸爸的台词,深呼吸,仰望星星稀疏的夜空。
06
四楼调查对策室的灯已熄灭,走廊的萤光灯成了一条条光线,射进昏暗的地板和墙壁上。
大友在文件堆积如山的桌子前挂上话筒,背后传来慵懒的声音。
“男的、女的?”
寺尾将四张铁管椅排成一列躺在上面。
“女的。”大友回答。
“以后你可要操心啰。”
“是啊。”
“名字呢?”
大友回头。
“我只准备男生的名字。”
寺尾对着天花板发笑。
大友望着他的侧脸,重新整理领带。
“寺尾——”
“嗯?”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寺尾躺在椅子上摇摇头。
“我都把整个胃吐出来了……”
“那就——”大友起身说,“连胃一起吃回来啊。”
寺尾再度微笑,抬起头。
“大友——”
“什么事?”
“要不要去医院?”
“医院?”
“去新生儿病房啊。”
这次换大友微笑。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
“要不要去?”
“不要,先去拉面店吧。刚才筑濑先生已经带着鉴识课的新人和谷川出去吃了。”
“筑兄是不是乐得手舞足蹈啊?”
“才不是——”大友说,“他简直是跳森巴舞哩!”
寺尾呵呵一笑坐起来。
“好吧,陪你吃个叉烧面啰。”
两人同时瞄了喇叭,它已经不再发声了。
“我也要吃叉烧面。”
大友说着,将寺尾的上衣放在他腿上。
警署一楼依旧灯火通明。
“是——不,不敢当。是——是——了解了。再见。”
后闲深深鞠躬,恭敬地放下话筒。对方是本厅刑事部长藤原岩。后闲先前已经透过调查一课提交报告,没想到部长亲自来电,令他受宠若惊。
沟吕木坐在沙发上。目送内海一矢关进警署的居留所之后,署长邀他到署长室请他喝咖啡。
“署长——部长怎么说?”
“他说慰劳我们。还有,叮咛我们严加看管内海,以免让他做出自残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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