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了些水准备煮咖啡,然后进淋浴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状况很有趣。小侦探布隆维斯特——深入穷乡僻壤办案。
老旧的莲蓬头只要稍微一碰,水就会从滚烫变得冰冷。厨房餐桌上没有早报。奶油硬邦邦。放餐具的抽屉里没有乳酪刀。外头仍一片漆黑。温度计指着零下二十一度。今天是星期六。
前往赫德史塔的巴士站位于昆萨姆超市对面,布隆维斯特打算在流放的第一天实行进城购物的计划。他在火车站旁下车后,进城里转了一圈,路上顺道买了厚重的冬靴、两件长衬衣、几件法兰绒衬衫、冬天穿的中长外套、一顶暖帽和有衬里的手套。在电器行里,他找到一台附有室内天线的小型手提电视。店员向他保证在海泽比至少可以收看到公共电视频道SVY,他也向店员保证,如果收不到,一定会来退费。
他顺便去图书馆办了张图书证,借了两本伊丽莎白•乔治的推理小说。他买了笔和笔记本,也买了一个软背包放他新买的东西。
最后他买了一包烟。他早在十年前便戒烟,但偶尔会破戒。他直接将烟塞进外套口袋,没有打开。他的最后一站是眼镜行,除了买隐形眼镜药水,还订购新眼镜。
下午两点,他已经回到海泽比,正在撕新衣的标签时,忽然听到前院大门的开门声。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金发女人跨进门坎后敲着敞开的厨房门,手上端着一盘海绵蛋糕。
“你好,我只是想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伦•尼尔森,就住在对街。听说我们要当邻居了。”
他们握过手后,他也自我介绍。
“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以后晚上这里就能看见灯火了,真好。”
布隆维斯特煮了点咖啡。她起先说不用,后来还是坐到餐桌旁,并偷偷瞄一眼窗外。
“亨利和我丈夫来了,好像带了几箱东西要给你。”
范耶尔和尼尔森推着手推车停在外头,布隆维斯特连忙迎出去,帮忙将四个纸箱搬进屋内,放到火炉旁的地板上。布隆维斯特拿出咖啡杯,然后将海伦送来的蛋糕分切成块。
尼尔森夫妇十分和善。他们对于布隆维斯特来到赫德史塔的原因似乎并不好奇——他为范耶尔工作显然已是理由充分。布隆维斯特观察尼尔森夫妻和范耶尔之间的互动,发现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很轻松自然,毫无隔阂。他们谈起了村子,和当初建造布隆维斯特住的这间宾馆的人。当范耶尔一时想不起来时,尼尔森夫妻便会提醒他。另外他还说了一段有趣的往事:有天晚上尼尔森回家时,看见住在桥另一头的傻子正想砸破宾馆窗户,竟然走过去问那个呆头呆脑的窃贼,为什么不从没上锁的大门进去。尼尔森不太有信心地检视布隆维斯特的小电视,并邀请他想看哪个节目的话就上他们家来。
尼尔森夫妇离开后,范耶尔又多停留片刻。他想最好还是让布隆维斯特自己翻阅档案,若有任何问题再到他的住处去。
再次落单后,布隆维斯特将纸箱搬进工作室,然后列出清单。
范耶尔调查哥哥孙女的失踪案已长达三十六年。布隆维斯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不健康的偏执心理,或者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发展成一个脑力游戏。但很明显地,这位老家长是以业余考古学家一丝不苟的方式在进行这项工作——所有的数据足以填满七公尺长的架子。
其中最大部分是警方调查报告的复印件,分装在二十六个讲义夹里。一宗普通的人口失踪案竟能搜集到如此完整的资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范耶尔无疑具有足够的影响力,能让赫德史塔警方持续追踪所有可信与不可信的线索。
其他还有剪贴簿、相簿、地图、关于赫德史塔与范耶尔公司的文章、海莉的日记(但页数不多)、她的课本、医疗诊断书。另外还有十六本以A4纸张装订而成、每本约一百页的簿子,是范耶尔自己的调查笔记,他在里头以工整的字体记录自己的推测、理论与不相干的想法。布隆维斯特快速地翻阅。里头的文字带有一种文学气息,他觉得这些可能是从其他更多笔记本中誊写下来的。有十个讲义夹装了有关范耶尔家族成员的资料,内容是用打字机打的,是这许多年来范耶尔对自己亲人的调查所累积的成果。
七点左右,他听到前门有猫大声地喵喵叫。一开门,一只红棕色的猫很快从他脚边溜入温暖的室内。
“真聪明。”他说。
猫在宾馆内到处嗅嗅闻闻。麦可在碟子里倒了点牛奶,这个不速之客随即舔得干干净净,然后跳上厨房板凳蜷缩起来。它就这么待下了。
布隆维斯特对于数据涵盖的范围有了清楚概念并一一整理上架时,已经过了十点。他煮了一壶咖啡,又做了两个三明治。他已经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一餐,但竟也毫无食欲。他喂猫吃了一片香肠和一点肝酱香肠。喝完咖啡后,他从外套口袋掏出香烟,撕开包装。
他查看一下手机。爱莉卡没来电。他又试了一次,还是语音信箱。
布隆维斯特首先采取的步骤之一,便是扫描他向范耶尔借来的海泽比岛地图,然后趁着记忆犹新,顺手写下每栋屋子的住户姓名。范耶尔大家族成员实在太多,要想弄清楚谁是谁还得花点时间。
近午夜时,他穿上厚衣新鞋走到桥的另一头,转上岔路沿着教堂下方的海湾走。海湾和旧港内已经结冰,但望向远处可以看见一长条颜色较深、未结冰的海水。他站在那里时,教堂外的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空气凛寒,天上星斗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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