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郎周的心越来越慌乱的时候,他看见了镇里的那座尖尖的教堂。冯之阳睁开眼睛,说:“郎周,你家就在教堂的旁边吧?东边那个院子是吗?我调查过,已经卖给一户姓刘的人家了。咱们去参观一下。”
郎周没有说话,看来冯之阳此行准备得充分无比,他没有什么可说的。
奔驰车在院子门前停下,一行人下了车。此时是凌晨,勤奋的农民们早已早早起来到地里干活,看见这么豪华的汽车,嘴了啧啧称赞着。刘汉阴到院子门前拍门,过了好久才有人应声:“来啦!”
门一开,郎周看见兰婶走了出来。他太熟悉了,房子卖了以后,他思念父亲,好多次翻墙进入院子偷偷地哭,都是被兰婶逮着的,痛打一顿,然后推出来。这个女人是典型的碎嘴,家长里短,陈芝麻烂谷子,什么事都知道。
兰婶一看见门口这么多人,还停了一辆车,顿时愣住了。冯之阳笑容可掬地问:“是兰婶吧?刘大叔在家吗?”他居然连这都了解到了。
兰婶诧异地看着他们:“他出门去了。你们是……”
冯之阳笑了笑,一把将郎周推了过来:“兰婶,你认识他吗?”
兰婶打量着郎周:“咦,眼熟啊。”
郎周苦笑了一下:“兰婶。”
“啊,你是郎周!”兰婶叫了起来,“你个小贼皮,好些年没见你了。咦,混发达啦。”
郎周讪讪的没说话。小贼皮这个称呼由来已久,当时郎周被镇里“抚养”,最大的问题就是吃不饱饭,偶尔干些偷吃点剩馒头烂红薯的事。农村人不会可怜你,逮着就打,打完还游街示众。当然,郎周年纪小,也没人拿他游街。
童年荒山3
兰婶嘴不饶人,在她意识里也根本不懂得你发达了我就替你避讳的观念,嘀嘀呱呱把郎周童年时没出息的事都抖了出来,并且插入自己当时可怜他心疼他,恨铁不成钢的心理活动。郎周这时候忽然想起了陈胜吴广,才感觉到陈胜杀那两个来投奔他的童年伴侣多么无奈。
冯之阳听着兰婶对童年郎周的照顾和心疼往事,感动得热泪盈眶,从皮夹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兰婶:“兰婶,郎周是我的好兄弟,感谢你从前对他的关爱。这点钱先拿着。”
兰婶当时就张大了嘴,手脚反应的速度奇快无比,远超大脑,直到把钱装进了兜里,嘴还没有合拢。一行人走进院子,又进了屋里,四处看了看郎周和父亲居住的地方。冯之阳问:“从前郎周的爸爸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兰婶摇摇头,说电器家具啥的都被镇里拉走卖了,其实都是卖给镇里的干部,一台电视才20块钱,一张桃木雕花大床才15块。冯之阳摇摇头,问一些小东西,例如小纸片之类。并且解释,郎周孤苦伶仃的,作为他兄弟,有义务帮他寻找到他父亲。
兰婶也被感动得泪汪汪的,说你真是好大好人,大善人哪。然后思考起来。过了好久,兰婶突然一拍大腿:“嘿,纸片没有,书倒是有一些。”当即跑回屋里抱出一大摞书,倒在茶几上。
书有十几本,多数都是些精神分析学派的心理学著作。例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引论》、《梦的解析》、《自传》,荣格的《被遗忘的语言》等等,还有欧文•斯通所著的《弗洛伊德传》以及另外几本与弗洛伊德同时代的心理学家和作家的德文版通信录。
在郎周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也是,父亲是全国各地做生意的,一个生意人看弗洛伊德干什么?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们要寻找的父亲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父亲的另一副面孔,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
冯之阳和马骏、刘汉阴把这些书一页页的仔细翻看,不禁有些失望,书里没夹什么纸条,甚至连批注都没有,很干净。他扔下书,拿出郎周画的那幅父亲的肖像,问:“兰婶,是他吗?能不能给我们讲讲郎先生的一些事?”
“郎先生可是有钱人啊!”兰婶说,“他是个茶叶商人,全国各地倒卖茶叶,我们这镇上就数他有钱。不过他各地跑生意,不经常在镇里,镇里人对他也不是太熟。不过他有个怪癖,不让郎周上学,自己在家教他,直到7、8岁,还是让他看些画册类的书,怪不得郎周后来会成了画家。我看看这画。嗯,是他。嘿嘿,是小郎周画的吧?”
冯之阳和郎周同时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兰婶笑了:“郎周小时候也画过他父亲的画像,喜欢在他父亲脸上加个皱纹,看,就在这里。”兰婶一指肖像的眉梢靠近额头的那个位置,果然有一条皱纹,“这样一加啊,老郎看起来就凶狠多了,也苦多了。其实他没这么凶,长相很和气,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模样。后来镇里人问郎周,说你干吗把父亲画这么凶?郎周说他就长这个样子。其实哪儿啊,郎周那阵儿还小,对他父亲的印象还没我们清楚。后来镇里一个算命先生看了看说:这孩子太苦啦,他给父亲加的这道纹,相书上叫折曲纹,又叫蛇行纹,相术上说有这种纹的人会背井离乡,死在半路上。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心里有股怨气,对他父亲怀恨很深。”
郎周脸色涨红,连他也忘了自己居然还有这种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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