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到树丛的边缘时,他望出去,像是一只被追猎的小动物。他看到小孩子越过草地。他没有看到“图书馆警察”,但是,当然这并不要紧;“图书馆警察”看到他。从今天以后,“图书馆警察”将总是在近处。
最后,草地空无一人了。“爬着的小白桑姆”,这个衣冠不整、头发蓬乱的小男孩,扭动着身体离开树丛,头发上有树叶,脸上有泥土。他那没有塞进裤子的衬衫在身体后面飘动着。他眼睛张得很大,凝视着,不再是完全正常的模样。他侧着身子走到混凝土阶梯,对着刻在门上方的神秘拉丁文格言投了畏缩而恐惧的一眼,然后把书放在一个阶梯上,很谨慎,又很害怕,就像一个未婚妈妈把自己没有名字的孩子留在一个陌生人的门阶上。“爬着的小白桑姆”变成了“跑着的小白桑姆”:他跑过草地,他把“圣路易公立图书馆布利格斯街分馆”抛在背后,跑着,但他跑得多快并不要紧,因为他无法超越舌头上和喉咙中的红甘草味道——甜甜的,像糖那样粘粘的;不管他跑得多快,“图书馆之狼”正低语着“跟我来,孩子……!我是一名警察。”而他将一直那样低语,在往后的几年中,他将这样低语,在桑姆不敢记得的那些黑暗中,他将这样低语,桑姆将一直逃离那种声音,尖叫着“付清了吗?罚金付清了吗?哦,亲爱的上帝,请你说,我的罚金付清了吗?”而回来的答案总是一样:“永远不会付清,孩子;永远不会付清的。”
永远不会。
永远——
第14章 图书馆警察(三)
1
最后要接近那条泥土跑道了——史坦称之为“普罗维比亚飞机场”;飞机跳跃着,很可怕。“那霸佐”飞机降下来,穿过一层层不移动的空气,最后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落地了。飞机落地时,桑姆发出一声局促的尖叫声。他的眼睛迅速张开。
娜奥米正耐心地等待这种情景。她立刻向前倾身,不去管那紧束她身体中间的安全带,然后手臂抱着他。她不去管他举起手臂以及最先表现的身体本能抽离,就像她不去管他在惊吓中最先吐出的热热而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她曾安慰了很多抖颤性酒狂的酒鬼;现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当她压在他身上时,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心脏似乎就在他衬衫下面跳动、掠过。
“不要怕。桑姆,不要怕——是我,你回来了。那是一场梦。你回来了。”
有一会儿,他继续努力要把自己推进座位中。然后他瘫痪了,身体软绵绵的。他的双手向上举,在惊慌中紧紧抱着她。
“娜奥米,”他以刺耳、哽咽的声音说。“娜奥米,哦,娜奥米,哦,老天,我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恶梦,多么可怕的梦啊。”
史坦已经把无线电波送到前方,有人出来转开跑道的着陆灯。现在他们正在着陆灯之间滑向跑道的终点。他们毕竟没有避开雨;雨打在机体上,发出空洞的声音。在前面的地方,史坦·索尔米斯正在大唱着什么歌,也许是《康城赛马》。
“是一个恶梦吗?”娜奥米问,离开桑姆的身体,以便能够看进他充血的眼睛。
“是的。但也是真实的。全是真实的。”
“桑姆,是‘图书馆警察’吗?你的那位‘图书馆警察’吗?”
“是的。”他低语着,脸孔压在她的头发上。
“你知道他是谁吗?桑姆,现在你知道他是谁吗?”
过了好长、好长一会后,桑姆低语着:“我知道。”
2
当桑姆和娜奥米下飞机时,史坦·索尔米斯看了桑姆的脸孔一眼,立刻露出懊悔的神色。“很抱歉,飞机很不稳定。我真的以为我们会避开雨。只是由于有逆风——”
“我会没问题的。”桑姆说。事实上,他的脸色已经比较好看了。
“是的,”娜奥米说。他会很好的。谢谢你,史坦。非常谢谢你。德维也谢谢你。”
“嗯,只要你们拿到了你们所需要的——”
“我们拿到了,”桑姆向他保证。“我们真的拿到了。”
“我们绕过跑道末端吧,”史坦告诉他们。“要是你们今天晚上走捷径的话,那泥泞的地方会把你们吸到腰部的地方。进到屋子来吧,我们来喝咖啡。我想还有一些苹果派。”
桑姆看看自己的表。时间是七点过一刻。
“我看我们只好延期了,史坦,”他说。“娜奥米和我必须立刻把这两本书带到城里。”
“你们至少要进来,把身体弄干。你们到达你们的车子时,会被雨淋得湿透的。”
娜奥米摇摇头。“事情很重要。”
“好的,”史坦说。“从你们两人的神色来看,我也要说,事情很重要。要记得,你们答应要把故事告诉我。”
“我们会的。”桑姆说。他看看娜奥米,看到自己的思绪反映在她眼中;如果我们还活着,可以说这个故事的话。
3
桑姆开车,抗拒把油门踏到底的冲动。他在担心德维。然而,如果驶离道路,把娜奥米的车子翻落在水沟中,那也不是显示担心的一种有效方法。并且他们所遇上的雨,现在已经倾盆而下,再加上增强的风助长其势。雨刷的作用无法赶上雨势的增强,甚至高速运转亦然;头灯照不清楚二十尺外的地方。桑姆不敢超过时速二十五哩。他看看自己的表,然后向娜奥米坐着的地方,那包书放在她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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