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纯阳殿有较多的通路,是比藏经阁更容易防卫的。
藏经阁的隐密,注定了它自己的命运。纯阳殿却因祷告的时间不断,随时都是开放的。可是到这时储存的水已经用光了,剩下的几口水井,在这种情况下无异是杯水车薪,不敷所需。只要群策群力,纯阳殿的火应该是可以扑灭的,可是这当儿已没有人知道如何下手了。更有甚者,火是由上面往下烧的,要扛着泥土或破布,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救火,实属不易。等火烧到下面时,想要用沙土扑灭已是不可能了,因为天花板坍塌下来,甚至压倒了几个救火员。
因此,为了许多财富烧掉而惋惜的叹气声,现在又加入了脸烧伤、四肢被压断、身体被突然崩塌的拱形屋顶埋住时,所发出的痛苦叫声。
风势又大了,正好助长火势,传播火苗。紧接着纯阳殿之后,谷仓和马厩也都着火了。受惊的动物冲出围栏,把门踢倒,到处狂奔,牛、羊、马、猪,或嘶或鸣,声音凄厉,火花跳到许多匹马的马鬃上,全身冒火的动物奔驰过草地,踏烂了它们经过的一切,既无目标也不曾停歇。我看见老丰阳茫茫然不知所措地徘徊,结果被鬃毛着火的乾坤撞倒,在地上拖了一段路,然后被弃置在庭院里,成为一团不成形的可悲物体。可是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救他,或者为他的结局哀悼,因为类似的场面处处可见。着了火的马,把火焰带到风还未送及的地方,三清殿也烧起来了,见习道士宿舍也难以幸免。一群群的人四处奔跑,既无目标也没有目的。我看见了天一,头部受伤,道衣撕裂,跪在大门前的通路上,大声诅咒。我看见清雪,放弃了救援的工作,试图抓住一匹发狂的骡子,等他成功了之后,他对我喊着要我也赶紧效法他,逃命要紧。
我想着不知教授跑到哪儿去了,深怕他被压在坍倒的墙垣下。我找了好一阵子,才在回廊附近找到了他。他手里拿着他的旅行袋,当火烧到香客宿舍时,他赶到了他的房间,至少抢救出他最珍贵的所有物。他把我的行李也带下来了,我胡乱找了件衣服穿上。我们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四周的情况。
道观的下场已不问可知了。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已被火波及,有些火势较大,有些较小。还没烧到的少数几幢房舍也不会保持多久了。因为现在一切都已注定成为祝融的飨宴。只有没有建筑物的部分尚称安全,茶园、回廊外面的庭园……要想救火已是万不可能了,一旦放弃了救火的想法,我们便站在空旷而没有危险的地方,观看一切。
我们注视缓缓燃烧的纯阳殿,因为在整幢建筑的木头部分炽烈烧起之后,通常火势便要延续几个小时,有时甚至是几天。三清殿的火就不一样了,由于到处都是易燃物,火焰迅速蔓延到厨房。至于顶楼,几百年来矗立了一座迷一宫,现在却已摧毁殆尽。
“它曾是道教世界中最大的一所图书馆。”我说。
道观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一切的挽救都归于徒然。在我们居留该处的第七天清晨,当劫后余生的人们认清了所有的建筑物都已毁于一夕,最坚固的建筑只剩下了残破的外墙,而纯阳殿像陷入自己本身似的吞噬了它的塔楼——即使是在那时,每个人心里和神的惩戒对抗的意愿,也已失败了。最后几桶水的传递,愈来愈没精打采,道士大会会堂和观主的华丽住所仍在燃烧。等到火烧到最远处的几间不同的工作场时,工人们早已尽量救出了许多物品,并且已到乡间去搜寻,看看是不是能抓回一些夜晚在混乱中逃走的家畜。
我看见有些工人冒险进入残留的礼拜堂,我猜他们是想在离开之前试着进入地窖内去取一些珍贵的物品。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成功了,也不知道地窖是否已经坍塌,更不知道那些鄙夫在试图搜取宝藏时是否沉入了地底。
在这场灾难中,观主、赤阳道长、浑阳道长、清月道长都死了,一切秘密都随他们长埋地下。我至今还觉得发生在三清观的事件的背后一定有它恐怖的背景,可惜,随着大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这也许是天意,上天用它的方式来解决了所有的谜团。没有结局的故事才是最恐怖的故事。
(三清古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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