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休躺在一块破苫布上,铁笼外面挂了一个吊瓶,大概是由于昆帕帕的极力争取,郎奴博才让随船医生送来一些快速退烧的药物。苍图被打得满脸是血,嘴唇和耳朵破了好几处口子,好在并无大碍。隔着笼子,他一直在担心地张望,关注着唐休那张惨白的像大男孩一样的脸,还有葫芦里那像眼泪一样一滴一滴不断坠落的药液。
花梨莎蜷缩在最里面的一个铁笼里,作为一名女性,这是她原本该幸福无忧的人生中,第二次遭受这样的不幸和侮辱。或许是之前在雾鬃部落里的遭遇对她打击太大了,她此刻的绝望,看上去是那么的坦然和谈定,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猫,在角落里安静地趴着,一动不动。
凌乱潮湿的头发,像打蔫的蔷薇枝蔓,垂散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脸色非常苍白,这种疲倦的病态之中,似乎又有着某种迷惘的安详。她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船上那些粗鲁好色的水手,会不会在打她主意;一点也不担心生死未卜的明天。
尼克用毯子紧裹着米莎,像一位母亲在哄婴儿睡觉似的摇着,他那深凹的碧蓝色的眼睛,空洞洞的,失神地凝望着屋顶那盏摇摆不停的灯,宛如那是一只上帝的眼睛,在久久凝视着他,倾听他那几经破碎的誓要将妻子带回美国的信念。
“怎么这么冷……我这是在哪里……”唐休含糊地呓语着,脑子里做着乌七八糟的梦,急得额头上渗满黄豆大的汗珠儿。
“唐休,唐休?我是苍图,你感觉好点了没?咱们现在都上了铁耙号,好像是在二层货仓里面。”苍图沧桑的大手用力扒着栏杆,恨不能撕开铁笼钻过去,哪怕在这个时候握一握唐休的手也好。
“苍图,苍图,快帮我打他们,这些家伙又要欺负花梨莎,快打他们……”高烧中的唐休仍在胡乱呓语,分辨不出梦境与现实。
“唐休,你别着急!咱们现在都好好的,你是在做梦,发癔症呢。没人欺负花梨莎,我就在你旁边,你不要担心。”苍图安慰着唐休,同时朝一言不发的花梨莎看去一眼,说不清是该讨厌这个白人女性,还是该讨厌她那容易令男人着迷的美貌。
花梨莎似乎很理性,只抬头望了望,便又安静地蜷缩在角落了。在苍图面前,花梨莎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唐休对自己的这份痴情,她已经不能再是一个单纯的,期待美好爱情到来的女人。父母亲的惨痛遭遇,几乎超过了她所有的一切,任何爱情在这种时刻到来,都不会带给她轻松快感,反而是一种负担。
苍图似乎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喜欢在感情方面还是处女地的唐休被女人当做包袱一样,用哀默无奈的眼神归还给自己。他希望唐休振作起来,别再那么容易被爱情麻醉,尤其这个时候。
“我们怎么被隔离开了?那帮坏蛋是怕我们串供吗?”唐休还在意识不清地含糊呓语,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直看得苍图心里绞痛,因为这也令他不由想起任敏被人残暴伤害之后的那种凄伤可怜的样子。
“哼哼!串供?你把脑子烧坏了吧?我们被像狗一样关在笼子里了。这些铁条根本阻隔不了我们说话。再者说了,这艘海盗船里到处都是他妈的摄像头,傻瓜才会在这里串供。”一旁笼子里的杂佛,悻悻地说完,突然又提高嗓门,竖起两个中指对着四周大叫:“是不是?你这三条腿的老船长!你有看到我正在问候你吗?”
“别吵吵了。”苍图不耐烦地打断了杂费的叫嚷,仍盯着唐休那难受的样子担忧地说:“他烧得很厉害,两个眉弓都破了,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得给他弄一身干燥的衣服,再喂一点热糖水。”
杂佛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隔着铁笼凑过来,对苍图腆着脸说:“我眼睛里面是不是有东西?怎么一直都觉得不舒服!”
“哦!眼角膜有点充血了。”苍图帮着看了一眼,转而又四下张望,看看能不能在找到点什么东西。
“这帮可恶的杂碎,出手没轻没重,跟流氓打架一个水平。混账的东西,差一点打坏我眼睛!”杂佛不再折腾,又靠回了铁笼上,向昏迷的唐休瞧了一眼。
“怎么了?病得蛮厉害?看样子,那帮水手也打他了。嗨!美国佬?怎么回事,这个纯情的家伙为什么挨揍?”
尼克被杂佛的呼叫吓了一跳,他仓惶看了一眼,杂佛鼻青脸肿的面容上,泛着一种无稽的玩笑表情,这令尼克不想回答,可又怕得罪杂佛,便只好对苍图解释说:“我们被救上游艇的时候,那帮水手欺负花梨莎,所以唐休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就……”
苍图气得咯咯咬牙,但也什么没说,只朝花梨莎的方向看去一眼。花梨莎抱着自己的脸颊,像是察觉到了某种无声的谴责,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瞧瞧!唐休不只是发烧才病得这么厉害,八成是被那帮混蛋打坏了。唉!我们的宝石这下全完了。昆帕帕这个小野种,现在找到了靠山,咱们却成了囚犯。”
杂佛正说着抱怨丧气的话,货仓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背心的高个子手水,端着一大盘食物走了进来。直到他又打开一个炽亮的灯泡,众人这才看清这家伙的面容。两张刮得泛青的腮帮子上,拧着一团团疙瘩肉,猥亵狡黠的蓝眼睛里,放着得意和傲慢的光,只是两片嘴唇肿得像鸭子嘴巴,长长朝前撅着。这个水手不是别人,正是因为非礼花梨莎被唐休一拳打下水的好色之徒:皮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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