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以她年龄和姿色的优势,毫无同情地摆出一副奚落的样子,对年近六旬的老丈夫说:“大概,也给你那位大少爷买了礼物吧?说说,会是什么?保险?还是信用卡?”
男主人尴尬而又小心地抹了抹光秃秃的额头,陪着笑说:“瞧你,我亲爱的!那可是我的大儿子,又不是外人,把他送到加国念书,他一个人在外,总不能受委屈。你也该问候一下。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哼!”女主人并不好对付,鄙薄一笑,冷漠地对丈夫说,“我可告诉你,小托尼是我的生命,我们娘俩的钱,不许你乱动。而且,你要额外多疼爱托尼,我可是他的妈妈,他年龄还小,我不允许别人欺负他。”
男主人森伍先生在外面的尊严和体面,被妻子在家里像衣服一样丢在地上践踏,这对于一个年事已高的男人,维系家庭这个不可或缺的东西,痛苦的迁就之中,也不乏一种幸福滋味。他没在开口,仍就像往常一样,息事宁人地结束了这场家事。
夜深人静,公寓二楼的书房里亮着台灯。森伍先生给自己倒满一大杯洋酒,伏案阅读起当天的报纸。中东的战事新闻,令他暗生窃喜,但也很快寡然无味,不免生出几分落寞。趴在地板上的拉布拉多爱犬,吐着粉红的长舌头,一直安静地守护在男主人身边,直到也有些不耐烦,吱吱呜咽。
森伍先生起身走到宠物近前,爱怜地抚摸着,“唉!我的好孩子,还是你最乖,知道陪着爸爸。好吧,等一等,我去楼下取一罐皇家狗粮给你。”
见森伍先生走出书房,潜伏在窗外凌霄藤上的指导员,趁机翻进屋子。那只半成年的拉布拉多猎犬,见到一个人影闪进屋内,刚要起身吠叫,却又突然摇晃尾巴,像见到伙伴似的,绕着指导员团团乱转。
指导员掏出一块烤牛肉,递进猎犬嘴里,然后像个新主人,轻松地坐在了书桌前。
为了不吵醒楼上入睡的年轻妻子和小儿子,森伍先生抱着一罐崭新的狗粮,熊绒拖鞋在楼梯上走得格外轻巧,丝绸睡袍发出沙沙响声。回到书房,见拉布拉多猎犬正匍匐在地板上啃吃着什么,不由眉头一皱。屋子里没有风,与此同时,身后的房门,却也鬼使神差地悄然关闭。待到森伍先生惊讶地扭过脸,一柄锋利的三棱刺刀,猛然顶在了他的喉头上。
刺痛钻心,手里的狗粮罐头掉落。指导员起脚一勾,止住了落地的噪声,顺势将森伍先生推在墙壁上。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面对一双阴鸷的目光,如同锥子般子盯着自己,森伍先生张大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挟持着吓呆的男主人,指导员低沉阴冷地开了口:“when youfirst meet me,you may say,‘it’s the time to go home! ’”
这句话仿佛富有魔力,一下把眩晕中的森伍先生惊醒。这十几年来,安逸舒适的美国生活,远隔大洋的政治形势,已经令他完全确信,没必要再为那些提心吊胆的事耗费精力。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最避讳,也最害怕听到的,就是别人对他提起‘回家’这两个字。这种宿命的刺激,好比枝头仅存的一片枯叶,闻听到秋风。
激动和恐慌使森伍话音颤抖,作为一个有秘密的人,即使在这种时刻,似乎连他自己也害怕再惊扰到第三个人。“Who……Whoare you?”
指导员绽出一抹阴狠的笑,一如野兽对猎物放弃反抗之后的满足。“还是说中文吧。我想,用母语交流,会令你的体内的酒精褪去快些。”
豆大的冷汗从森伍先生的额头和鼻尖上淌落,惊惧造成的肉体麻木,使他暂时忽略了刺痛。凭他多年的阅历,以及不平淡的职业生涯,很快意识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似乎了然着一切。可他仍没放弃最后一丝侥幸。“我是个华侨,经营着几间小店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指导员冷冷一笑,嘲讽轻蔑的眼光,打量着哆嗦成团的森伍先生。“你不必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人民的好公仆——严书记。”
窗外繁星闪烁,和风穿过安静的草坪,附和着虫鸣四溢的夜晚。书房内的森伍先生,确如闻听一声炸雷,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
吃掉半块牛肉的拉布拉多猎犬,已经倒在地板上开始抽搐,四肢蹬挺,口吐白沫。指导员诙谐地瞥了一眼,又望着男主人绝望的神情。“哼哼,这是我喂它的最后一块牛肉。”
此时此刻,森伍先生彻底明白,来人早有预谋,只怪自己疏于防范,致使陌生人在暗处监视,就连他的爱犬,也不知何时被人家用牛肉偷偷喂熟了。
“说吧!你想干什么?”森伍先生努力使自己从绝望中摆脱,跟面前的男子做最后的周旋。
“你有罪!”指导员凛然地说道。
“我知道!”森伍先生像变了一个人,沉淀在他上了年纪的体内的斗争精神和斗争经验,此刻果敢地涌现出来,令他恢复了往昔年轻时的气势。
“我是一名很特殊的军人,受命于最高参谋部,这次远渡重洋,是基于很严峻的政治任务。所以,在手段上,我可以很灵活。缉拿‘严书记’回国,是我的神圣责任,更是对祖国尊严的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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