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录影带里的人,看来和摄影机前的克拉克夫妇年纪差不多,不过现在应都进入中年了吧。他们看来很年轻,腿和手臂上都有肌肉,肌腱长而突出,但是他们的动作很快,好像他们在镜头外看的是一个时钟。
为了让彼此带着笑脸,泰丝和尼尔生轮流说着他们打算怎么花赚来的钱。
他们要买一栋房子。
他们要去墨西哥旅游。
他们要拍真正的电影。剧情片。他们可以设立他们自己的独立制片公司,从此再也不为别人工作。
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取名叫凯西。
如果是男孩,就叫巴斯特。和别人拍接生过程的录影带不一样,他们将来要让孩子看自己受孕的过程。巴斯特会看到他的父母有多劲爆,多上道。这事似乎非常先进。
在此之后,他们就绝对完全不必再有性行为了,绝对不再有。
这件事做得越来越糟,他们越希望赚得更多,他们开裂的皮肤碰起来越痛,越是躺在水凉而汗湿的床单上越难过,他们的未来就光明。他们笑得都痛了,他们的身体摩擦得又红又热。这场马拉松继续下去时,他们所得的报酬一定得越来越多到不可能的地步。
然后,快得就像医生宣布你病入膏肓,快得就像法官宣判死刑,他们做完了。
这应该是最好玩的部分。
你的样子和你怎么看你自己的样子,两者之间的落差足够杀了大部分的人。
也许吸血鬼之所以不死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永远不会从照片或镜子里看到他们自己。
“不管怎么剪辑,”克拉克太太说:“都救不了我们。”
不管做多少有氧运动,动多少次整型手术,也没办法让他们看起来是他们在看到录影带之前想像的模样。他们看到的是两只几乎无毛的野兽,既无毛发,又是深粉红色的,而且比例完全不对。就像杂种狗似的,短腿,长脖子,粗短的躯体,不见腰身,彼此朝着对方咧开大嘴傻笑,两眼不时瞄向镜头,像要确定仍然有人在注意看他们。他们用力地收着小腹。
比他们平常的丑态更糟的是,这些画面证明他们已经渐渐老了,他们的嘴像吸杯,松弛的皮肤在每个开口附近都是松垂着。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摇动,就像可怕的旧机器被迫高速运转,最后会四分五裂。
尼尔生勃起的老二看起来歪歪又脏脏的,像是由一间中国杂货店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泰丝的嘴唇和胸部看起来大得畸形,疤痕仍然鲜红。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他们从每一个角度,每一个镜位看着自己的时候,泰丝哭了。他们的每一个部分,从脚跟到头顶,他们藏在两腿之间的秘密,藏在腋下的毛发,他们全看到了,一直到带子跑完,留下他们坐在黑暗中。
这就是他们的样子。
在那之后,就连哭泣似乎也只是另外一个命中注定用来捱过这一刻的方法。任何情绪反应看来都是对他们两个所看到的加以愚蠢而无用地否认。任何行动都是重新开始另一个毫无希望而又愚蠢的梦想。
他们可以再拍另外一部电影,开始他们的制作公司。只不过现在,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了。
而不管他们多么努力地尝试,不管他们赚到多少钱,他们两个都会死。
在两天之内,以一架租来的摄影机,他们用尽了一生中对彼此的兴趣,两个人都不再有任何神秘之处。
灯光器材和摄影机。ABC器材出租公司不停地打电话来要收回去。那家租凭公司不停地增加他们信用卡该付的款,最后克拉克夫妇所欠的钱月超出他们储蓄账户里的存款。
那天尼尔生·克拉克下了床,把摄影机和灯光器材打包好送回去,那天他没有回家。
下个礼拜,克拉克太太的月经也没有来。
“这对大奶子,”卡拉克太太说:“本来可以用来扣税的。”只是某些巨大而母性的表征,而现在有孩子要生了。
尼尔生·克拉克从此再也没回家,在这样大小的城市里,每年有好几百人就这样走掉了。离家的孩子、逃家的妻子,好多人失去踪影。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泰丝·克拉克烧掉了那卷录影带,但每次一闭上眼睛,就会再看到。即使是现在,将近十六年后。即使现在她的孩子生下来,长大,又死了之后也一样。
那个孩子,她取名叫:卡珊黛娜。
拳头下讨生活(转自QQ群录入版本)
无神教士的故事
韦伯四下张望,他的脸完全不成人形,一边颧骨比另一边低。有一只眼睛直视一粒奶白色的球嵌在眉毛下那团又红又黑的肿伤中。韦伯的双唇都裂得严重到他有的不是两片嘴唇,而是四片。在那些嘴唇里面,连一颗牙也不剩。
韦伯四下看着这架喷射机的机舱,壁上贴的白皮。糖槭木的家具漆得如镜子般发亮。
韦伯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里的冰块在强冷的空调下几乎没有融化。他说,声音因为听觉不良而太过大声,他几乎是喊着说:“我们在哪里?”
佛林特说,他们在一架湾流G550里,这是你所能包下最棒的一架私人喷射机。然后佛林特把两根手指伸到裤子口袋里,把一样东西隔着走道递给韦伯。是一粒白色小药片。“吞了。”佛林特说:“把酒喝掉,我们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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