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油然而生。
我到底为了什麽而写?为了网友的赞美支持?为了满足自己?为了发泄现实世界里的不满?为了逃避现实?为了出名?为了寻找另一种人生?这些都是藉口、都是不值得思考的藉口!
因为“我”,这个本质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改变,没有从网路获得任何助益!
“临江仙”,真正在魔都享誉一切,是那个完美的“临江仙”啊!
摊开手掌,肥粗矮胖的十只手指,扭曲变形著,像在嘲笑我这麽晚才看清真相……
我离开电脑,从书柜底层拉出一台裁纸器。
刚上大学时,我曾不懂事地跑进升学补习班打工,做尽各种打杂苦头,浪费了数个月,赚取微薄到连书籍费都付不完的薪水。在那儿除了学会打电话订便当外,我只学会了使用裁纸器。
我喜欢锐利刀锋划下,割去纸张的声音,不犹豫、不踌躇。
我也将一些非纸类物品,放到裁纸器平台上,手动压下大刀,像电视剧“包青天”里的“狗头铡”、“龙头铡”、“虎头铡”一样,我裁过水果、裁过坏掉的布偶、裁过路边夹中的娃娃。
我将裁纸器放到地上後,再从柜里找出药箱,准备好开水一口气吞下药罐里仅存的半瓶止痛药。
丑陋的双手仍在嘲笑我。
丑陋的临江仙。
复杂的感受直冲脑门,咬紧牙关的生气,眉头皱起的悲伤……
我调整好姿势,将那恶心的临江仙的左手放到平台上,颤抖的右手握住刀部握把。
“长恨此身非我有……”
丑陋的临江仙、虚伪的临江仙,开铡、开铡、开铡!我要听见你头颅重重落地的声响,那声音配上刀子穿透你脖子的声响,一定好听至极!
刀子的银光闪烁,电脑右下角即时通讯软体不停有临江仙的读者上线,他们如果知道我手刃了临江仙,会做何感想呢?一想到我再也不用受著临江仙的折磨,愤怒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人类的肢体并不像纸张、水果那样好切,我用力压著裁纸器,费了好一番工夫才顺利砍下临江仙引以为傲的左手掌,豔红鲜血已经流了满地,染湿我的衣服,像一地枫红,我闻到萧瑟秋天的悲伤气味。
举起瘫软无力,不断流出鲜血的左手,那切面血肉模糊,给我一种飘飘欲仙的昏厥感。
我再调整一下姿势,让挣扎的临江仙的右手摆到一片血海似的平台上,锐利的刀沾黏了不少肉屑、液体,铁锈般的腥味刺激著我的鼻子。
再砍下去──再砍下去临江仙就会永远消失了!
而他那轰动网路的《Lilac》,将成为未完成的艺术,未完成的艺术,往往是最美的。
临江仙,你一定也很赞同吧?
“何时忘却营营……”
有了第一次经验,第二次开铡所费的时间少了许多。
我用我的双脚踩下刀部,闷闷的碰的一声,临江仙的右手也掉落了。
这次切面比左手好看。
卸下大任似的松了口气,我忍著置身天堂般地旋转昏眩,双脚、身体与脖子并用,将那对写出三部小说的手,放到电脑键盘上。
调整好位置後,我大口大口喘气,终於跌卧在地,周围渐渐朦胧,我的房间像起了雾一样,将我团团围住。
临江仙消失了,随著白雾消失了。
而他砍下的双手,直到它们的主人消失前一秒,仍不放弃地敲打《Lilac》结局。不过那只是件未完成的艺术。
我笑了,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满足的笑。
我做了一件好事,替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心中长久以来的伤痛在裁纸器的帮助下抚平,而那断去双手的伤口,永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临江仙,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也很恨你。
所以,我们扯平了……扯平了……
扯平了……
■
于莞霓的身体在颤抖,工具列上缩小的数个即时对话视窗不停闪烁,一个接一个上线的“临江仙迷”像说好似的,纷纷将状态改为“集气!临江仙哥哥你不能有事”。于莞霓点开状态视窗,也改成“集气”句子後,她紧张地抄来手机拨给好友宋庭。
“喂?”
电话另一端响起好友的声音,于莞霓忍不住尖叫。“比比!你上魔都了没?”
“没呀,我刚进家门,卤味人好多喔……”宋庭轻松地说,“怎麽啦?临江仙出文了啊?”
“临江仙出事了!”近乎哭喊的声音,接下来于莞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宋庭不停地询问,但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无法控制地开始落泪──
不过是一篇文章,一篇名为〈网路小说家之死〉的无聊文章嘛,文笔和临江仙的华丽差很多,所以,这绝对不会是临江仙自己写的遗书!可能有人看临江仙太久没有发新文章,就偷偷盗用他的帐号来……
“好啦,你先放轻松,我上去看看。”宋庭安抚著好友,“临江仙不会有事的,嗯?待会儿见。”
挂掉手机後,于莞霓轻抹去泪滴,点进临江仙的留言讨论板,果然,大批的网友在里头疯狂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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