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请进。您也会得到祝福的。”
女人一个劲地拉我的手,让我进了屋。我回头一看,男人带着严肃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十个人,不对,或许这栋房子还能住得下更多的人。 但是,却寂静得可怕。 石砌的走廊脏兮兮的,天花板上还张着蜘蛛网。对不洁之物多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让人联想到这家人的怠慢。唯一熟悉的就是走在前面的女人的脸。如果上帝那广大无边的恩宠,哪怕只降临一小滴到这种地方来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相信那个故事。
女人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那扇门和四周的景致迥然相异。四个角上装点着气派的金属制品,门把手是铜制的。在这个荒凉的房子里,看起来只有这个房间被特别地保养着。
“请进。”
如预想中的一样,这个房间收整得很好。窗户开得很大,温暖的阳光满溢整个房间。这栋房子里唯一能让我觉得安心的就是这个阳光。房间里居然安设了带华盖的床,完全不像是农村里会有的东西。被褥已经从原来的纯白色变成了深灰色。乍看之下好像没有人。
“奇迹指的是?”
一被这么问道,女人的眉间马上泛起很深的皱纹。好像是我的愚蠢让她难以忍受,以至于精神不畅,就是这样的态度。
“请看一看床上。”
从在门口看到女人的脸开始,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无聊的把戏,我把我的感受如实相告。我只是想见一眼传说中的少女,对她叩拜几下,再问候几句就退下,然后就回到原来的路继续我的旅程。然而随着我靠近那张床,我渐渐窥视到了一个熟睡的少女,我禁不住呼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奇迹还是恩宠我不知道,但是上帝确实在容貌上施与了她恩惠。她的天真可爱超脱尘世,足以唤起任何人的怜悯之心,我禁不住对窥视她的睡颜的自己生出一股罪恶感。很快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我突然想到,无论容貌有多么完美,那也不能算是奇迹。
说这种话只会让眼前的女人生气,我不敢冒然出口。
“如何?”
“睡得很香甜呢。这是您的女儿吗?”
“是的。”
女人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走到床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承蒙上帝的慈悲,这孩子对世界上的灾祸一无所知地生活着。”
“这我听您说过。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好像只要抚摸着女儿,情绪就会变得安详。
“这孩子一直睡着。几乎,没醒过。这个世界变得非常的险恶。战争才刚结束,您是从哪来的?”
“我错失了回国的机会,之前呆在德国。”
“这孩子的两个哥哥都死了。虽然如此,和那之后发生的事比起来……但是,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连一点丑恶的东西都没有见过。如果这不是上帝的慈悲,那还能是什么?”
我再一次看着沉睡的少女。这么做的话,我多少也能感受到女人所说的“这是恩宠”的心情。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觉得,这个少女的沉睡,并不是上帝对少女本人的恩宠,而是对这位母亲的恩宠。
辞别那栋房子之后,再一次走进了种着大豆的旱田里,听到有人说话。
“客官。”
我一看,给我带路的红脸膛的男人正站在那,好像是特地在那等着我。前方还有很长的一段旱田要走。男人说话了。
“怎么样,看到女孩子了吗?”
“啊。”
“很漂亮吧。”
我看到他说话的样子深情款款的,于是在心中贸然认定。
“那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她爸爸应该也在那栋房子里。是个食量很大的人,总是买比常人多一倍面包和肉带回家。”
说到这他闭上了嘴,原来走在我前面,现在却开始放慢脚步。好像有什么想说的话。虽然这么推测,但是我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只是想问我要带路的酬劳,用这话来试探我。
“那么,您对那个女孩子的评价怎样?她可是被称为受恩宠的奇迹的孩子呢。”
男人“嘿”地笑了一声。
“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头被打了,已经好几年了,好像永远都不会醒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孩子的母亲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男人的步伐变得蹒跚起来,踉踉跄跄的,明明没有闻到酒味。
“那么,客官您是怎么想的。您是听说有奇迹所以才来的,那么您有没有看到奇迹?”
“这个。”
我稍作思考。沉睡的美丽少女。还有抚摸着少女头发的母亲的微笑。
“或许,看到了。”
闻言,男人大声笑出来。声音响彻整个旱田,如此放肆地笑着。我怀疑这个男人的精神也不正常了。突然,男人笑够了,在一瞬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客官,奇迹是只有上帝才能创造的。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对不起。”
“但是,客官的意思我明白。那家人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我自己的孩子也都死在了南方的山里。不会造孽也不会遭报应,对世上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可以就这样死去的话,那也许真的是慈悲。能够坚定不移地信仰着“那是慈悲”地活下去,那可能也是慈悲。客官,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您也许也已经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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