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强尼_[日]东山彰良【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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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根据去看过的家伙回来说,二三十只都不止。”

  “所以我才要说,”醉汉抢过话头,“模仿人类准没好事。”

  “等、等一下。刚才你说的是今晚?”我总算问出口,“但是集会应该是明天啊。是了,我听说是在满月之夜。”

  酒保和醉汉彼此看了一眼。

  然后醉汉无力地笑了笑,重新喝自己的酒,而酒保在走到吧台另一端前,对我探出身说:“不过幸好死掉的都是像你这样的瘾君子。”

  袭来的眩晕大概是拜特里兔对我喷射的苏格兰威士忌所赐,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身体的颤抖也一样。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店,怀着祈祷之心仰望夜空。

  夜莺在不知道何处鸣叫。天空中挂着的十五的月亮,似乎正在倾听这声音。

  我的心情就像是被从大礼帽拽出来的兔子。前一秒还身处黑暗,后一秒却已在晃眼的舞台上。

  我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原以为只过了几个小时,但掐指一算,我昏迷的时间竟然长达两天以上。从没听过这样的欺诈!

  所以,我一个劲地奔跑,我只能奔跑——为了夺回被欺诈师卷走的时间。一轮圆月陪着我一路狂奔。

  混账!

  吃得掉我的话就来吃吧——我横穿银狐所在的原野,在玫瑰花丛中遍体鳞伤,几乎以滚的速度冲下山道。肺快扁了,心脏也将起火,但我的脚步仍不停。

  我停不下来。当伊莎贝尔·科维洛开着车从码头直冲向大海的时候,一定就是这种心情。那一天,阁下和伊莎贝尔的独子迈克尔被人用枪爆头去见了上帝。

  兔之真正复活、索菲亚兔的喘息声、满墙的钟表、日本那个国家的将军、低着头的特里兔……我加速挥开那追缠不休的无用记忆。穿过高速公路,我向着今晚仍在放出银白色光芒的再会之树狂奔。正因如此,我总算在黎明前到达。

  我有预感。

  风中挟着远处酒精的气息,所以我只要朝着气味强烈的方向就好。然后就交给脚下自行运作。

  然后,我看到了。酒保的话并不是胡扯。

  有的倒在一起,有的抓着土地,有的互相紧抱,还有的甚至都没察觉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矗立在头上的再会之树隐约闪着光,为那些无所归依的魂魄作墓碑。

  我站了许久,在混有奇怪气味的风中,彷徨在死者之间。大人、孩子、男的、女的、胖的、瘦的——斯利姆翻着白眼倒在地上。你怎么了,老爹,这就是你所描绘的景象吗?瘾君子幺幺也在。幺幺这家伙看起来像是在笑。白色、黑色、茶色、灰色、斑点……这算什么?是不是就像死兔子的国际博览会?

  我变得麻木。

  甚至没有感到害怕。

  当发现捡垃圾的托比时,我的心已经死了一半。当只死了一个的时候,这样的死亡有着比其本身更重大的意义。而当成片成片地死在一起时,每一个死亡的意义都被缩小了。而当死亡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对死亡的理解时,死亡已不再是死亡。

  “这是我要的吗?”我蹲下拿起托比手中握着的报纸,又拿出根胡萝卜让他握好,“谢谢你,托比小子。”

  划破长空的声音让我不由转过头。

  我看见发电所的墙边有一个空转的喷水设施,还听到了马达声。一根长长的水管从喷水设施上伸出,另一端则吸附在一个木桶中。那里的酒精味最强烈。

  我掩鼻朝那里走去。横倒在墙壁的兔子们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有些还是在SA上见过的面孔:哭诉着想和人类做爱的那只瘦骨嶙峋的母兔子、对噩梦感到害怕的马卡斯兔。但我却没有看到那只斑点兔,我不知道我是否该为此而生气。应该不用生气吧?若非有胆小鬼存在,又怎能看见梦想?

  特里兔在他们的正中央。

  我俯视着他安详的遗容。那阖起的双眼里,隐隐有泪水渗出。然后,等等……我的体内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涌起,其汹涌之势将那个强词夺理而又卑躬屈膝的我完全地赶走了。

  在特里他们的身旁,爬着一只蜈蚣,它周身漆黑,只有头和脚是橙色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而壮硕的蜈蚣。蜈蚣毫无章法地动着它那上百只脚,却切实地在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宛如……承载着兔子灵魂的高速列车。

  蜈蚣啊蜈蚣,请用你的毒颚守护着大家平安抵达。

  终于,曙光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空,小鸟们为新一天的来临而哼起了歌。麻雀、松鸦……咦?还有嘲鸫(注:嘲鸫,北美的一种学舌鸟。)啊。

  再怎么等,可以填满我的感情都迟迟不来。别说是愤怒,连悲伤的影子都没有。

  我又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循声望去,却见大概是从再会之树的排水沟爬出来的沟鼠正寒寒率率地在尸体周围嗅来嗅去。他嘟嘟哝哝地从这具尸体爬到那具尸体,最后来到了我的面前,只见他身体的形状十分别扭。

  “混蛋,这么重的酒精味,看来要等稍微腐烂点才能吃了。”

  “你吃兔子?”

  “兔子也好老鼠也好,只要死了就都变成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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