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拐向新泽西大道的时候,我离他至少有一百五十英尺之远。他还是走得很快,一边对手机说着什么。现在,我们的同事以及众议院办公楼都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我们进入了国会的住宅区──一排排紧挨着的砖瓦楼。我在马路的另一边跟着他走,假装在找我停在马路边的汽车。尽管看上去装得不像,但是如果他乍一转身还未必看得到我。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走得越远,街道两旁的房屋结构就变得越快。
不到两分钟,两旁的砖瓦房和笔直的街道就被连片的篱笆和铺满玻璃碎片的水泥地所取代。路上有一辆非法停靠的黄色汽车,前胎上挂着一双铁皮靴子。街对面的一辆吉普车,后窗玻璃中央被打穿了一个洞,望进去黑森森的。这些都是对国会大厦的绝好的讽刺──我们连一个小小街区都无能为力,还企图管理好整个国家。
他就走在我的斜前方,手机还紧紧贴着耳朵。他离我太远,我一个字也听不到。他又开始飞奔了,整个身体都往右倾斜。真难想象刚才他还是个多么彬彬有礼的听差,在我的门口安静地咳嗽,等我叫他进来。现在他整个人都变了。
他一路上蹦蹦跳跳,随便地在大腿边拍着信封──装着我们的钱的信封。他左拐右转,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对我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对他来说,这是自己的地盘。
前方有个斜坡,在一座天桥下面落下。快到天桥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看,似乎怀疑有人跟踪。我急忙俯身躲在一辆本田-阿库拉后面,我的肩膀重重地压在车窗玻璃上。顿时响起一阵尖利的鸣笛声。噢,不。我闭上了眼睛。阿库拉的报警器启动了,听起来就像警鸣。
我匍匐地爬到车头,心中祈祷他千万不要停下。在这样的一个街区,警鸣声是此起彼伏。我俯卧在地上,用胳膊肘支着地面,感觉汗水都集中在与地面接触的那两块皮肤上了。一股臭味钻进鼻孔里,我知道我趴在水洼里了。我的西服这下全完了。但是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了。我数了十下,然后慢慢地爬回路旁。报警器还在叫。我已经爬到人行道上。记得最后一眼看那个听差的时候他还在我前面疾走,可是当我慢慢抬起头,前方一个人也没有了。我扭头环视四周,连他的影子都没有。他走了,带着我们的钱。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我几乎要狂奔上天桥,但是我看过的电影中类似的情节告诉我,如果我现在盲目地冲上去只会中他们的埋伏。于是我仍保持弯腰的姿势,慢慢地小步向前走。路边停着很多车,可以挡住我的身体不让天桥上的人发现,但是我心里一点也没觉得安全。我的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我的喉咙发干,连吞咽都很困难。我沿着车边小心地朝天桥走去。离得越近,我就越能听见天桥上车辆行驶的声音,而与我近在咫尺的声音就离我越来越远。
左边传来一声金属撞击声,一个空啤酒罐从桥上掉下去。我本想跑,却发现一只鸽子啪啪地扇着翅膀,原来是它把罐子扇下去的。鸽子在天桥上盘旋,渐渐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虽然天上乌云密布,天桥上还是一片阳光明媚,但是桥底下那一片不见阳光的阴影却让人感觉身在密林深处。
我从一辆紫红色的车旁走出来,禁止停车的标志夺走了我最后一道屏障。当我走进天桥下那块阴影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用害怕,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头顶上时时有呼啸而过的车辆。我一个人在桥底下。回头看着我走过的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在这么大的一片街区里,我不知道我究竟身在何处。
我怎么了,发疯了吗?我转了个身走开了。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照样拿走了我的钱;实在不值得冒生命危险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种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像骰子落在棋盘上。我扭头寻找,大约是在天桥的另一头。一开始我没看见,但那声音又出现了。我冲进去,躲在一根大水泥柱后面。头顶的天桥上仍然不时传来车马喧闹声,但是我现在专注于骰子的声音,就在我的附近。从我现在站的角度看还是看不清。我走进阴影深处,从一个桥柱冲向另一个桥柱。这时另一个骰子又落在棋盘上。我从柱子背后探出头来,第一次看清了天桥周围的一切。我要找的东西不在正前方而在我的左边。
从天桥下往外看,前面有一段下坡路,斜坡一直延伸到一段碎石铺成的车道。车道上有一辆锈渍斑斑的工业垃圾车。垃圾车旁边就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像极了骰子掉落棋盘上的声音,或者是谁在踢小石子。
这时候,那个听差终于出现了。他从对面的车道走过来。只见他一阵迅速的动作,脱去听差服,解下领带,把这些东西团成一团扔进垃圾车。之后他连一秒种也没停留,就回到车道上。他看上去很有一种甩掉伪装的轻松和愉快。但是对我来说,一切越来越难以理解。
现在我感觉喉结肿得像个皮球。然而他继续走他的路,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在大腿上拍打着我的信封,走向前面的街区。我第一次怀疑自己跟踪的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听差。
我怎么这么傻?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工作牌。他的工作牌。在他的工作服上。
我看了看垃圾车,又看了看他。他在街道的尽头向左一拐就不见了。我等了几分钟,以防他杀个回马枪。他没再出现。他的工作牌是一条线索。就算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我的视线,我还是能很快再追上他,但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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