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她走去,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后背。几秒钟后,我们意识到只要我们头上的探照灯亮着,我们唯一的对话方式就是扭过头去,避免与对方直视。对于身处国会的很多人而言,这很容易做的到。但对我而言,这却有些不知所措。每一种情感都是通过眼神才可以交流的。
“我们的呼吸状况怎么样?”当她低头看氧气测试仪时我问。
“百分之二十一是正常──现在我们是百分之二十点四,”她轻轻的拍了拍后背说。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不过她已经在尽力掩饰自己的恐惧了。我想看看她的手是不是在发抖,她却稍稍侧过身去挡住了我的视线。“人家说在这里需要百分之十六的空气来维持正常呼吸……低于百分之九将会昏迷,而如果到了百分之六的话那就只能告别这个世界了。”
“但是我们这里有百分之二十点四啊?”我试着安慰她。
“当我们在上面的时候是百分之二十点九啊。”她反驳说。
升降梯终于停了下来。“升降梯停了?”那女人通过通讯系统问。
“停了。”我按了红色按钮,一边擦掉靴子上的泥,一边说。
我第一次打量金属安全门的另一边,抬头看看天花板,头上的探照灯扫过了搭在两根电线间的醒目的桔红色的字:四千八百五十层。
“你是在开玩笑吧?”薇儿喃喃自语,“我们刚走了一半?”
我又按下红色按钮,冲着喇叭喊道:“有人吗?”
“什么事?”那边的人问。
“我们要去八千……”
“从那里往前走,你们能看到六号矿。另一部升降梯在那儿等着你们呢。”
“这一部怎么了?”
“如果你们要到第四千八百五十层,这部没问题。但如果你们想下到更深的地方去,你们就得乘坐另外一部。”
“我上次来怎么没有这回事?”我说,故意撒了个谎想要探个虚实。
“孩子,除非你是在二十世纪初头十年里来的,否则不会有什么不同的。他们装上了电缆,这样可以把升降梯送到地下一万米的地方。但在那之前,他们一次最远也只是到达地下五千米的地方。现在,走出升降梯,穿过障碍物,当你们在另外一部升降梯里站好时告诉我。”
我用力推了一把,安全门向上卷了起来,于是眼前敞开了一条道路。一股从上面倾泻而下的水流像一堵大墙一样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我径直冲了过去,闯进了矿道里。水流砸在后背上,感觉冰凉刺骨。矿里的地面、围墙和屋顶都是瓷实的黄土。我自言自语说,这简直是一个山洞。一脚踏进了埋及脚踝的泥潭里。隧道两边是两个并排的长椅。除了不知是谁在靠背上喷上了的美国国旗外,和顶上的没有什么差别。这旗子是这黄土的地下世界的唯一一点点亮色。当我们走过长椅时,如果闭上双眼,我敢发誓会看到数以百计的矿工的鬼影──耷拉着脑袋,紧盯着脚下一方寸的土地──他们在黑暗中等待着,蜷缩在这地下世界度过一天又一天。
那表情和父亲每月十五号的表情如出一辙──当他算计着需要为多少人理发才能还清债务时的表情。母亲常常斥责他不收小费,而父亲则认为在这小镇上收小费会让人取笑。当我十二岁时,父亲关掉了理发店,改在家里的地下室做生意。但是他仍然会有那样的表情。我过去以为那是在为自己整天都生活在地下而感到遗憾。我错了。那是恐慌
──当你想到明天要做相同的事情的一种恐慌。整个的生命都在地下度过。为了掩饰这种恐慌,父亲贴上了拉夫·金诺和罗伯特·克莱门迪的张贴画,还有翡翠般碧绿的福布斯的风景画。在这深深的地下,他们只能依靠红、白、蓝的旗子──还有六英尺远处的升降梯上鲜黄色的门。
穿过障碍物,我们拍拍身上的泥土,径直打开写着六号矿的门,走了进去。
当我走入这个升降梯,拉下安全门时,薇儿打量着这个更小的如同金属制成的“鞋盒子”。低矮的顶子使得这“棺材”越发的窄小。看着薇儿搭拉脑袋的样子,我感到了异样的恐惧。
“这就是六号电梯,”那女人通过通讯设备说,“都准备好了吗?”
我看了看薇儿。她甚至不敢抬眼。“准备好了,”我冲着喇叭说,“放下升降梯吧。”
“放下升降梯。”她重复到,接着“棺材”开始摇晃。我俩各自靠着背后的墙,准备好做自由落体运动。一滴水珠在升降梯顶晃动,掉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我屏住呼吸……薇儿抬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地板又一次急速下降。
下一站:地下八千英尺处。
升降梯直线下降,我的耳朵鼓膜随之鼓起,头部感到一阵刺痛。当身体靠在剧烈摇晃的墙上,我们挣扎着保持平衡。这时,我意识到头痛并不仅仅是因为耳膜的压力造成的。
“我们的氧气?”我大声问薇儿,她正双手捧着检测仪,试着在左摇右晃中读取数据。震耳欲聋的声音又一次淹没了我们的声音。
“什么?”她喊着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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