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犹豫着该不该回乡,是吧?莫非你需要‘援军’?”
“……为什么这么想?”
“假如你一个人没问题,就不会在这里滔滔不绝地自我分析啦!”
“是啊!或许你说的对。”
“要是你不嫌弃,我可以跟你回去,反正我不回家也没关系。我想小兔也一样,只要能帮上你的忙——啊!搞什么,明明有个闲着没事干的人在嘛!你带匠仔去好了。”
“……这主意好像不错。”
“虽然不知道他派不派得上用场,至少能帮忙拿行李吧!”
“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说来真是奇妙啊!”
“什么事情奇妙?”
“我能来安槻,其实就是托那桩命案的福。本来我爸爸不准我离开家乡,命案发生后,为了让女儿远离腥风血雨,反而积极地送我到这里来。换句话说,要是没发生那件命案,我根本不会来到安槻。或许……我该感谢那个案子发生?”
“说什么傻话。详细的经过我不清楚,不过杀人案当然是别发生最好,不用想都知道。”
“可是……假如没发生那件事,我人就不在这里了,不会和你,和小兔,和匠仔及任何人相识了耶!”
“到时候会认识其他人,如此而已。”
“是吗……嗯,应该是吧!”
“我觉得用因果关系来说明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嗯,你说得对。只不过,我——”
“只不过?”
“没什么……”
惠绝不是平白被杀,她的死一定有某种意义存在——千帆渴望如此相信。不,即使牵强附会也行,一定得为惠的死找出“价值”……千帆发现自己怀有这种使命感。然而,如同祐辅所言,以因果关系来说明人生并没有任何意义;不,岂只没意义,甚至是种危险。
千帆的这种使命感,搞不好会让她以“对自己的损益”这等低层次的基准来评判惠的死亡。当然,千帆并不是希望认定惠的死让自己“得利”;她只是不希望惠是平白被杀。倘若不赋予某种形式的意义,惠未免太可怜了。
然而,这种想法本身便是自欺欺人。千帆想救赎的其实不是惠的灵魂,而是千帆自己。千帆只是无法接受惠的死亡,才找遍各种道理来搪塞自己。
果然……千帆不得不承认,自己仍在“错乱”之中。
这两年来,自己一直悄悄地“错乱”着。
从惠被杀的那一天起。
*
隔天就是除夕,千帆却成功订到了机位。她曾听祐辅说过,由于搭飞机的人多半倾向提前或延后返乡以避开人潮,所以除夕或元旦时的陆路反而比空路壅塞;因此千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打电话试着订位,没想到果真还有空位,而且不是末班机,是早上第一班。
仓促之间,千帆以她和千晓的名义订下了两个机位,完全是先斩后奏。放下话筒后,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望着还在被炉中呼呼大睡、一脸无忧无虑的千晓。祐辅已经出发,小兔也刚回去;现在只剩下她和千晓两人独处。她一面体认着这个事实,一面出神地注视着千晓的睡脸。与匠千晓这号人物深交的自己宛若梦中的人事一般,有种超现实的感觉。照理说,即使就读同一所大学,千帆也不会和千晓这种个性的人交朋友。
千晓与千帆是同一种人;他们并非渴望孤独,但回避人际关系的技巧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很高明。这一点只要观看千晓的住处,便可明白。没有电视、收音机与冷暖炉的房间,是千晓在下意识之中为了防止他人来访而采取的“措施”。没有人会想去那么不舒适的地方玩。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千帆相当佩服千晓这种“手法”。千晓表面上非常友善,他待人和气,又懂得体贴他人;他的体贴有无实质功效姑且不论,总之他总是随时随地体贴着别人。然而,他却不会露出任何空隙,让旁人积极地接近自己。换句话说,他极为自然地避开了主动拒绝别人的状况(与千帆的做法正好相反)。拒绝建立关系的不是他,是对方——他总能巧妙地建立这种形式。他那不文明的住处便是个极具象征性的例子。
不过,千帆认为千晓并非不愿与人交流。他不是自虐地期望别人拒绝自己,只是想建立一个对方想离开时随时可以离开的环境。说得简单一点,他不愿束缚他人(或被他人束缚)。这一点和千帆过去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倘若千帆单独与千晓邂逅,会变得如何?如刚才所说,千晓与千帆基本上是“同类”;千帆不会积极地与千晓交流,千晓也不会主动接近千帆。他们两人要认识彼此,果然需要“接着剂”,需要那个一味扩大“朋友圈”又爱凑热闹的男人。学校里的人见祐辅与千晓交好,似乎颇感不可思议,但千帆却觉得合情合理。因为他们两个人很相像——在给对方主动离开自己的机会与余裕这一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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