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用脚把稚市踩在楼梯当间儿,两手紧紧握住之前藏在身上的两支筒龛灯,准备好随时点火。之后,她试着让光芒落到稚市的身上,在那感到惧怕而不停挣扎的畸形儿身上,那件魔衣上便清晰地描绘出了“高”字。但泷人却没有必要熄灭灯光,等待下次的真正机会的必要了。一看走廊,那里的黑暗似乎轻轻晃动了一下。只见一个如同盖着层膜的人影出现在眼前,走廊上的长板发出了哭泣般的吱呀声。
此时正值半夜之中。而且如果在这破旧古屋的死寂之中,听到这样一声响动的话,那么无论是谁,都会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恐惧。但这反而给泷人带来了一种残虐的快感。她放开脚,让稚市自由活动。这个不可思议的畸形儿因为惧怕落在两腿间的灯光,用双手抓住了扶手的边缘,向着上边爬去。这时,泷人的心中回荡起了近似凯歌的高声回响。随着稚市逐渐走远,走廊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而一团轮廓模样不清的漆黑影子,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大。眼前这幅由儿子牵引载着其父的刑车,前赴绞首台的景象,若是此时泷人心中还残留有一丝同情的渣滓的话,那么她就必定能够听到父子之间无声相唤的沉痛呼声。然而,此时泷人就如同是在远眺彩虹一样,望着眼前的光景出了神,她数着自己上过的楼梯,得知十四郎即将走到走廊尽头之时,她就像被那一刹那间袭来的激情给压倒了似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耳畔传来呼的一声如同舞弓的响动,一阵感觉像是连地基也有些支撑不住的激震,令这个朽坏的家晃动了起来。整个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响声,其中还交杂着陀螺般的风声。而当这声音的振幅变小,渐渐远去之后,泷人感觉就像是之前的疲累全部爆发了一样,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她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不知过了多久,泷人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阵车轮般的细微响声。这感觉就像是被夹住的衣角,随着齿轮的转动而被拖曳住一样,一种感觉想要拔开意识,从中脱离。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现在变得清晰,直至今天,自己就只做过一次尝试。为了重新鼓起勇气,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检查一下这次尝试的痕迹。尽管催眠中的僵硬依旧有残留,尸体硬得跟石块似的,但尸体的面部上带着静谧之梦的影子,平和得让人感觉并非是死于非命。泷人像钟摆似的晃动着两条垂下的腿,等摆动停止后,她就如方才看到钟摆时的十四郎一样,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一时之间,反复沉醉于这残酷的游戏中。过了一阵,泷人病态而神经质地抽动着双肩,开始嗤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你这样就行了。而到时候喜惣将会被说成是下手杀害你的人,妈妈那头也会以死在喜惣的手中下定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不过是捻死了一只闹得泉水不得安宁的青蛙罢了。你知道我在泉水边,等待到泉边来照影子的姑娘,等了有多久吗?而你在泉边又是大喘粗气,又是跃进水里,使得泉水的表面总是波纹不断,令那个我想伸手去抱的姑娘的身影,就那样消失不见了。但是,却再也不会从梦中愕然醒来了。不,不管再怎样讨厌我的神,都是无法用手指着我,说我就是凶手的。你想想看,取掉了那两根竖着的绳索后,那样脖颈上绳索一圈圈回转缠绕的尸体,又让人怎样认定是自杀的呢?那两条竖绷的绳索——这看似无趣的事物中,其实聚集着千人的神经。光凭一条横绷的绳索,是绝对无法产生那样的凹陷的。到头来,就只会以有人把在户外杀死的死者,搬进家里,伪装成自杀来下定结论。地面上并没有任何拖曳过的痕迹,而如果说到有谁能够搬运沉重的尸体,那么除了喜惣之外,又还能有谁呢?还有——啊,我是不是身附有魔法之力啊?那些不明真相的搜查官们,一定会因死后经过的时间而犯下致命的错误的。因此,如果将行凶时间就这样往回追溯上三四个小时的话,那么我当然就会创作出证明其时间的证据来。这,就是将你推落地狱的那只钟。也就是说,母亲的呼吸会被钟摆尖上的长长剑针所阻断,然后,再将停止的时刻设为九点半。如此一来,喜惣的行动就能毫不间断地解释清了。一开始在把哥哥叫出去的时候,看准时机把钟摆弄到手中——然后,在户外将死者杀害,在尸体的脖颈上缠上绳索,之后又在临近拂晓时刺死了母亲。而令此事更为方便的,是喜惣是个白痴这一点。如果再从我的口中,听说等到其兄长死后之类的事,那么这事就会被当成如同常人般性欲旺盛的白痴所为——这种坚持于一点的故事,必定会让那些搜查官颔首赞同。而这,却只需要指针不停地一圈圈转动就行。八点——九点——然后只需将长针设置为六点……也就是说,八、九、六这三个数字,会让所有的一切都宣告终结。”
八、九、六——这吟念之声,就仿佛有一只苍蝇似的,在脑海中激起旋涡,扩散开来。泷人的心中忽然感觉有些苦闷,怀疑起自己是否忘了些什么来。虽然不明其故的有些郁然,但那重压之感,却必定有着什么缘故——她的心中开始感觉到不安。但不管再怎样焦急,到头来都会被那如同苍蝇飞鸣般的声音给打断,使得泷人无法确认其根源何在。时间正在不断逼近,再稍微静一静——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她却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泷人先是往回拨动指针,然后再用手帕裹住钟摆拿在手里,向着阿藏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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