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医生的话,我的心里觉得很难受,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受到痛苦,可是,我有这种资格吗?
“老师,我有点事情要问你。”一直沉默的韩川终于开口了,但事实上,这才是我们来找医生的目的。
可能是因为韩川的语气特别沉重,医生也发现了事情可能出于自己意料以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我们面前。
“说吧。”
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悄悄地离开了医生的房间,关上门,给了他们师徒二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为了能够完整地记录事件,在事后,我要求韩川向我完整地转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尽可能地把事件完全呈现在大家面前。
【“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师傅,我想看看您的医生执照。”
“看来你都知道了。医生执照啊,没有。”
“没有?田源说的是真的?”
“是他告诉你的啊。是真的。医生执照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被吊销了。说起医生这个职业,真是让人怀念啊。”
“吊销?您那样的医术,会被吊销执照?”
“那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有的时候过去太久的事情我不愿意提。那些情节都太古老了,甚至到了我该遗忘的时候,不过留下来的,只有那份悔恨和歉意。这样的记忆,很不光彩啊。看来你还有很多疑惑,看来是我们开诚布公谈谈的时候了。”
“疑惑。对,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执照会被吊销?为什么转做兽医?为什么即使这样还研究医术?为什么收我做徒弟?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疑惑?”
“请您先回答我这些问题。”
“看来根源不在于此,你一直注意的都是太表面的东西。你的这些问题浮于表面,真正触及到核心的疑惑你一直不能发现。可能你的推理也会受到影响吧。”
“核心的疑惑?”
“还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认为‘医生’是什么?”
“那不是很明显吗?您的过去,我的将来,我们都是医生啊。或者可以这么说,治病救人,收取诊金,赖此生活。医生在我心里始终是这样啊,能够靠着帮助别人而使自己也能够生存的职业啊。”
“医生,先医后生,以自己的医术换取他人的生命。面对生命,面对死亡,这点和你现在在干的侦探不是很像么?只不过,医生是阻止死亡,而侦探是揭露死亡,我对侦探的世界了解得不多,但是我始终明白为什么只有福尔摩斯和华生被人们歌颂为绝配。
“在面对死亡的过程中,我敢说,我从来没有退缩。你呢?你还在困惑,你面对现在的死亡束手无策,你是否始终坚信自己的理论,始终认为那些表面的现象能给你真正的启示?真相这种东西,永远是抛离了物质,抛离了金钱,而只存在于人们内心之中的。
“金钱。我能很清楚地看到,时代,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出卖自己的医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希望所有人都濒临死亡,侦探也是这样吗?大错特错,世界上有绝对的罪恶吗?你称呼一个人为凶手、罪犯的时候,你相信他们在世界上的存在毫无光彩可言吗?没有谁是绝对罪恶的。反过来说,侦探,医生,这样的称呼就可以是绝对的善良了吗?也不尽然吧。
“那这个时候,什么是绝对的?是生命,是死亡。让人生存,或者是让人死亡,人们判定善恶不完全是以这两点作为判据的吗?
“在这个时候,你还希望医生,或者侦探能够在世界上成为绝对的存在吗?凶手,不是职业,相对的医生也不是职业。说实话,我很不欣赏柯南道尔,他所创造的两个人物在人们心里树立了太伟大的形象。然而这种榜样是错误的,是没有根据的,他把它们说得太职业化了。
“不管是医生、还是侦探,都只是一种技能,一种对抗死亡的技能。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必须全心全意,不是为了赚取金钱,或者标榜我们的医术以及智慧,那样做的话,伤病的存在和凶案的发生不都成为了我们赖以证明自己能力的变相的真实了吗?
“但是,真实就是真实。不是我们所利用的东西。我们能利用的,不是只有存在于我们身体中的那种技能吗?用那种技能,去接近真实吧。
“你的那些问题,是否还需要回答呢?”】
曹操赋诗(13)
13
在韩川和医生谈话的时候,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还在发烧,但是睡了一天,想要再睡的话怕是睡不着了。
我站在漆黑的窗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砸在玻璃上的雨点顺着窗户滑落,拖出各式各样的痕迹。这一片漆黑的后面是什么啊?别说是触摸,就连那种气味我都几乎忘记了。是泥土的味道吧。
我把窗子打开一道缝隙,推开窗子的一只手马上被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没办法又把窗户关上。但仅是顺着缝隙进来的那一点新鲜的空气,就够我贪婪地吸食。还是不能停吗?
后来我干脆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身上总是时不时地感觉到一丝寒意,索性连衣服都没有脱,盖上厚厚的被子。
不知道韩川那边怎么样了。不管怎么样,都是师徒两个人的问题吧,与这个案子毫无关系。说到底,我为什么关心起韩川的问题呢?仔细想想,甚至连这个让我疲惫不堪的案子都与自己无关,完全是因为韩川的挑战才把我牵扯进来。这样的想法和田源又有什么分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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