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想岂不是在我的分析基础上错上加错,或者说更加让错误的版本有可信度。”
“对,但是我想要说的是,我都能这样想,你却没有。”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推理虽然——以最后事实来看——压根就是错的,但是毕竟是相对来说,漏洞最少最小,最经得起推敲的一个推理体系。作为一个完整的推理体系,你原本可以让它更无懈可击,但你没有去想。你明白我意思吗?就是说你自己搞了个艺术品出来,有一些你能修好的瑕疵,你却没管。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而是因为你已经通过初步的分析认定罪犯就是作家,然后一点一点用更多你了解到的东西加深这个印象,直到确认这个有瑕疵的艺术品就是正品,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总之人的思维惯性太可怕了,连你也难逃此劫。就像你和他对话时对我的评价一样,一条路走到黑,从来没有把新线索当做起点,而是强硬的融入到自己已经成型的逻辑框架中。所以,有些事情只有侦探小说里的不存在的人才能做到,而不是你我之辈,换句话说,没人做得到。”
“昨天晚上就有人这样教训我了,今天您又来了一遍。”
“他?他当然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你评头论足。我都有点佩服这个记者了,你看这遗书写的,”局长滑动着鼠标,“和作家,不,还是称呼他A君吧,文风,书写习惯一样。这位天才罪犯真的是差一点就成功了。”
“看来我这错误的推理倒也歪打正着捉住了真凶,我真的无颜相对了。”
“你也明白这是歪打正着?不过我正在想一些别的事情,关于你。”
“什么?”
“你到底是警察还是侦探。”
“您说呢?”
“反正不是好警察也不是好侦探。你一厢情愿的从事情的一开始就把现实案件想成了小说中的俗不可耐的情节——在侦探小说里,警察都是笨蛋,没有成功的,最后的胜利总是属于那些只可能出现在书中的私人侦探,而你认为你就应该是那个人而不是一个刑警,不是么?我不得不再次提出我对D君的佩服,他把你带进了他的‘书’中,让你不自觉地忘了自己是个警察,不,我这么说不确切,他是要让你不自觉地徘徊在两种身份之间,然后顾此失彼,反而哪一种身份的工作也做不好,做不到位,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和烦恼,不对吗?”
“对。但我一直把自己当做警察,从始至终。”
“是么?你是警察?如果我现在把你从杀人犯重新定位回破案功臣,你来回想一下你的破案过程,用到了多少在警察学校学到的知识?当然,除了最后那一枪?”
“您说的我大概听懂了,反正还是骂我。但恕我愚钝,我没听出来重点,像您这样每句话都有目的的人。”
“重点?重点就是骂你。”
“不,老大,你不会是让我......”
“你可以继续回味你和D君一起写的这篇长篇侦探小说,然后深刻检讨自己的投入,随你的便,反正你们都活在自己的小说里,这与我无关,与我们警局无关。但是别忘了,你是破案功臣。”
“不,您不会是让我......”
“在报告里,我不想看到你冗长的那段错误推论。”
“那......”
“你通过侦查得出了D君是凶手的结论,他败露了,要杀你,你正当防卫,然后......”
“这不是事实。”
“谁知道?”
“可是......”
“你以为,我耐着性子,听了一夜你的故事,而一直,没有通知市局领导,这么大的案子破了,是为什么?”
“但......”
“什么‘可是’‘但是’的,昨天的故事除了你,我和D君,还有谁知道?”
“没人。”
“所以它只是故事。”
“但这不是故事……”
“好的很,我的办公室有窃听器么?”
“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本办公室是这栋楼唯一没有安装窃听器的房间,你就在这房间里。还用我多说么?”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现在的舆论压力这么大,如果我们将实情公之于众,没人会说我们破了案,只会骂我们是一帮笨蛋,这也不是市局的大人们希望听到的。R区的舞弊丑闻已经让这些大脑袋烦死了。这时候需要的是强心剂,让民众对我们恢复信心,虽然这针来得晚了点。所以如何向大众宣导就看你的报告了。”
“这对D君不公平。”
“他妈的笑话。你要了他的命还替他叫屈?你是要在报告里面大肆宣扬他怎么耍的你么?”
“那……我......我听您的。”
“早你就该说这句话,那就赶紧趁热打铁把报告给我赶出来,我现在给市局领导打电话,‘实话实说’。”
“那我现在回去,尽快把报告写出来。”
B君双手撑住椅子的扶手,想把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支起来,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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