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盛宴_[美]戴尔·豪威逊&杰夫·盖尔博【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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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有几分钟就亮了,那边的声音也消退了。等那边彻底没了动静,我才隔着墙望过去。她的情人们在地上四处躺着,这可真是累得像个“死人”。东边的云彩已经亮了起来。我想复活的亡灵一定怕光,因为随着最后一颗星星的隐去,亡灵们也都爬回了地下,把自己藏在曾经掩埋它们棺材的土里……

  恩斯特的声音在最后变成了耳语,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我们坐在周围,谁也没有看谁,都在深深思索着。如果有人认为恩斯特的故事是瞎编的,他说话时的技巧——他的皮肤变得惨白,眼眶里也不时有眼泪打转——也让我们排除任何怀疑,至少是在当时。

  普鲁克尔首先打破沉默。“这么说你杀了一个人,”他说,“我被你的故事打动了。”

  恩斯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上帝……”我低声说,“……还有什么要讲?”

  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我把我所有的书,还有我从维滕贝格给我父亲买的一些礼物放在了华尔特的房子里,所以我就回去拿我的东西。我被吓得有些恍惚,认不大清眼见的东西。

  当我来到房屋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唱歌,声音很甜很活泼。我走到门口,我的东西还在那张桌子上。房间里很空,我走了进去,祈祷着千万别让人听见。我刚拿起我的哲学书和我父亲的礼物,歌声停了。

  我向门口退去,可没等我走到门槛,艾丽丝就抱着孩子出来了。这个女人被玩弄了一晚上,现在看起来更糟糕了。她的脸上、胳膊上,以及小孩叼着吃奶的丰满乳房上到处是抓痕,但尽管如此,她的眼里尽是幸福,对于她的生活很是满足。

  我想也许她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推测可能那个招魂巫师让她进入了一种催眠状态,醒来之后就会把过去的一切都给忘了。

  我开始跟她解释。“华尔特……”我说。

  “哦,我知道——”她回答说,“他死了。”她对我微笑了一下,春天般灿烂的微笑,“他老了,”她一本正经地说,“但他总是对我很好。老男人是最好的丈夫,只要你不想要孩子。”

  我的目光一定是从她光彩夺人的脸上挪到了吃奶的孩子身上,因为她说:

  “哦,这不是华尔特的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温柔地逗她怀里的孩子,孩子转过来看着我。那是怎样一个东西啊:一具完美的活尸。它的脸粉得照人,胳膊腿儿被奶水养得胖乎乎的,但它的眼窝却像坟墓一样下陷,它张着嘴,露出两排牙齿来,那牙齿不是婴儿的牙齿,而且咧开来永恒地笑着。

  看起来,那些死人不只给了她快感。

  我把书,还有给我父亲买的礼物扔在门口,踉踉跄跄出了屋外,开始跑了起来——哦,上帝啊,我跑!——我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我不停地跑着,一直跑到路上。虽然我不想再斗胆经过坟场,可是我别无选择: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条道路,我不想再迷路了,我只想回家,想去教堂,在神坛前虔诚地祈祷。

  路上一点也不繁忙,即使有人天亮后经过这里,他们也没有理会墙边上巫师的尸体。但是几只乌鸦停在他的脸上,他的手脚处也有几只狐狸。我悄悄地爬过去,没有打扰它们的盛宴。

  恩斯特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先生们,这就是我为什么建议你们对这个蒙德斯基诺下评断时要小心的原因。”

  说完话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我们大家当然都有疑问,但谁也没有说出口,起码是在那时。我们让他走了。对我来说,我很高兴他走了。今晚我不想再听这些恐怖故事了。

  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我是否相信这个故事(虽然我不知道恩斯特有什么理由要编出这个故事来。就像他预言的一样,那晚之后大家对他都不一样了,总是把他排挤在一边)。问题是,那个故事仍然萦绕在我脑际。我想,可能部分原因就是我从来没有决定我是相信它还是不相信它。我有时候想,这个故事对我的人生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是不是我对经验主义——赫尔曼?亥姆霍兹的方法论——的坚持就是听恩斯特讲那个故事的直接后果?

  我想我不是唯一一个思考那个故事的人。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那个小团体的人越来越少,可是当我们聚集在一起谈论的时候,话题常常绕到这个故事上来,我们的声音就会降下来变成耳语,好像我们对于承认自己还记得恩斯特的故事感到很难为情一样。

  我记得有几个团体成员甚至还试图挑出故事里的漏洞以证明它是瞎编的。埃森特劳特还声称他去找了恩斯特从维滕贝格到卢内堡的那条路,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坟场。至于恩斯特,他对于这些质疑很不在意。我们让他说说他对招魂巫师的看法,他就这样告诉我们,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那只是很久以前在一个闷热的夜晚讲的一个故事,那时我还梦想着我将来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当我坐在床前,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力气走到外面,很快我就要在地下与普鲁克尔和其他人会面了,我发现恐怖又回到了我身上:在某个令人心惊胆寒的地方,死亡曾经把一个美丽的女人咬在牙齿之间,而她还幸福地呻吟。可以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逃避恩斯特的故事,一直把自己的脑袋埋在理智的保护之下。但是现在,在生命的尽头,我明白理智——或者以为可以通过理智发现统治世界的原则这个可怕的想法——并没有庇护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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