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曾经有一个身高4英尺3英寸,整洁、聪敏的小男孩。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5英尺7英寸高。脸上的皱纹使他看起来不像38岁,倒像个四十八九的人。
比尔的脸上一定显得万分惊讶。于是麦克平静地说:“我知道自己老了。”
比尔的脸红了。“不算太老,麦克,只是我只记得你儿时的模样。”
“是吗?”
“你看上去很疲倦。”
“我的确有点儿累,”麦克说,“但是我一定会成功的。‘’他笑了笑,那笑容使他神采奕奕。比尔又看到27年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孩子的模样。虽然他的脸上刻满皱纹,两鬓斑白,但是他还是比尔从前认识的那个孩子。
麦克伸出手。“欢迎回到德里,比尔。”
比尔绕过那只手,一把抱住麦克。麦克也有力地拥抱他。
“不管出了什么事,麦克,我们都会处理好的。”比尔咽下泪水。
“我们曾经打败过它,我们还会再、再、再一次打、打败它的。”
麦克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比尔,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一定会的,比尔。一定。”
他领着比尔穿过一条灯光幽暗的走廊,走过大堂,来到一扇挂着珠帘的门前。
比尔站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突然感到很恐惧。使他心慌的不是那个神秘、未知的怪物,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如今他又长高了15英寸,头发也快脱光了。想到即将见到所有的老朋友,大家脸上都已没有少年的纯真,他就感到很不安——几乎是恐惧。
我们长大了,他想。那时我们没有想到自己会长大。但是我们还是都长大了。如果我走进这扇门,一切就都成为现实:现在我们都已人到中年了。
他惶惑、胆怯地看着麦克。“他们都变了样了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麦克……他们都变了吗?”
“进来就知道了。”麦克说着,把比尔领进那个小单间。
2
也许那只是室内昏暗的光线产生的幻影,但是后来比尔怀疑那是否正是神明向他传递的信息:命运也可能是仁慈的。
在那短暂的一刻,他好像觉得准都没有长大,他的朋友们还都是孩子。
理奇·多杰翘起椅子靠在墙上,正和贝弗莉聊得起劲。贝弗莉手捂着嘴,开心地笑着。理奇脸上还挂着他所熟悉的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艾迪坐在贝弗莉的左边,手边还放着哮喘喷雾剂。班恩坐在桌子的一头看着他们3个,既渴望又快乐,还有几分专注。
那一刻比尔几乎伸手要摸摸自己的头顶,看看他那一头火红的头发是不是神奇地长了出来。
这吹破了幻想的肥皂泡。他看到理奇没戴眼镜;T恤衫、灯芯绒裤子也换成了名贵的西服套装。贝弗莉也出落成一个标致的美人,不再像过去那样梳着一条马尾辫;一头秀发瀑布似地板在肩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像沉淀已久的唬浪,光泽亮丽。比尔想象着如果他的手穿过那一头秀发该是什么感觉。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他苦笑了一下。
我爱我妻子,可是……
皱纹过早地爬上了艾迪的脸(虽然言谈举止中他好像比理奇、班恩更加年轻),那副无边眼镜更使他显得老道。还梳着六七十年代那种过时的短发。他穿了件肥大的格子运动衫,看上去好像是从哪家就要关店歇业的男士服装店的特价专柜上抢来的便宜货……但是他戴着十分名贵的手表,右手小指上还戴着一枚宝石戒指。那颗宝石那么俗气,那么夸张,像是假的。
班恩的变化最大。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样与众不同的发型。但是班恩瘦了。他坐在那里,蓝色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朴实无华的马甲。双腿笔直地裹在牛仔裤里,宽宽的皮带上镶着银箔。这些衣服都只有那些窄臀瘦身的人穿起来才合适。他瘦了,比尔想。是从前那个他的影子……班恩瘦了。这世界总有奇迹。
一阵沉默在他们6个人中传递。这是比尔一生中经历的各种陌生奇异的时刻中的一个部分。斯坦利没有到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第七个还是来了。它的存在是这么地真实,几乎被人格化了——但不是一个身穿白相肩上扛着镰刀的老人,而是1958年和1985年这段时间坐标上的一个白点,一个被探险家称做是神秘地带的领域。比尔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这第七个是眼前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黑人吗?他是那第七个吗?
这一切都已无关紧要。这第七个就站在那儿,而且在那一刻大家都感觉到了这第七个人的存在……清楚地意识到那种把他们大家召回德里的可怕的力量。它活着。比尔想起来便感觉浑身冰凉。蝾螈之目。巨龙之尾,死神之手……不管它是什么,它又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德里。它。
比尔突然觉得它就是第七个;它可以和时间互换,扮成他们的模样,扮成许许多多被它吓死的人的模样……想到它也许就是他们自己是最可怕的。有多少我们被留在这里?有多少我们还未离开它所寄居的……蚕食生命的下水道、阴沟里?因此我们才忘记了过去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部分永远没有未来,永远不会成长,永远不会离开德里?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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