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想着,便漫无目的地沿着堪萨斯大街往回走。我应该到百老汇西区,再看看那些老房子……萨莉家、格莉塔家、希尔医生家。
图雷克兄弟家——提到这最后一个名字,他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因为他已经到了这里,正站在图雷克兄弟的卡车车库前。
“还在这里。”艾迪大声说着,笑了。
百老江西区的这座房子属于一对单身汉菲利普和托尼·图雷克两兄弟。这可能是整条街上最可爱的一座房子,维多利亚中期的白色建筑,配上绿色的草坪和花圃。每年秋天他们的车道就要重新修补一次,所以看上去总是黑亮黑亮的,像面镜子。在房子的斜顶上立着一块块石板招牌是纯正的薄荷绿。人们总是在这里停下来,拍下那些与众不同的直很窗子。
这个卡车车库与图雷克兄弟的住宅就截然不同了,这是一座低矮的红砖房。有些地方的砖头已经又破又旧,脏兮兮的橘红色房屋,镶着一圈乌黑的底边。除了调度员办公室的一块圆形小床之外,所有的玻璃都无一例外地胜。调度员在日历上做了记录,由孩子们轮流把这扇窗子擦得一尘不染。谁若没有完成任务,绝对不能进入后面的停车场玩棒球。
这两兄弟尽量把车都停在房子后面远离停车场的地方,因为他们都是十足的棒球迷,也喜欢孩子们到这里来打棒球。菲利普亲自驾车,所以很少能见到他。但是托尼,一个粗胳膊、大肚子的男人,负责管理账目。一到夏天,他就总在那里,他的叫喊声几乎成了比赛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艾迪记得他从来不喊你的名字,一律都是“嗨,红毛,嗨,黄毛,嗨,四眼儿,嗨,小矬子”。
艾迪忍不住笑了,走上前去……突然他的笑容僵住了。那一排曾经井井有条的砖房如今一片黑暗、寂静。石缝中长着杂草,两旁的院子里没有一辆卡车……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值班亭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图雷克兄弟破产了,他寻思着,很惊讶自己竟为此而感到分外悲伤……好像有人死去了。现在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走到百老汇西区。如果连图雷克兄弟都死了——他们似乎应该是长生不老的——那么他儿时喜欢走过的那条大街上会发生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呢?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可不想看到格莉塔头发花白,身材臃肿的样子;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比较安全。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这么做,离开这里,这里没有我们的事。回到你曾经出生成长的地方就像练瑜咖功,把脚伸进嘴里,把自己吞下去,一点不剩;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会高兴地发现那不可能……托尼和菲利普遇到了什么事?
托尼也许得了心脏病,他实在太胖了,结果心脏停止了跳动。那菲利普呢?也许路上出了意外。艾迪也是吃这碗饭的,他很清楚开车路上的危险。老菲利普也许被撞断了肋骨,也许雨中驾车刹车失灵,一头撞进了天堂。
“哦,可恨时光如流水。”艾迪低低地叹了口气,竟然没有觉察到自己在自言自语。
既快乐又难过,艾迪沿着房子转过去,想看看小时候玩棒球的那块停车场。平底鞋踩在砾石铺就的小路上嘎吱作响。
停车场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有棒球赛了。这里已经看不出孩子们踩出的跑垒道,碎石小路上长着一块一块野草。摔碎的汽水瓶、啤酒瓶闪着光芒。惟一没变的就是停车场后面那道12英尺高、生满了铁锈的钢丝网眼栅栏。
那是本垒打区域,艾迪想着,双手插在口袋里,呆呆地站在刀年前曾是本垒的那块地方。他们把飞过栅栏,跳进班伦的球叫“自动驾驶”。他不禁大笑起来,又紧张地看看四周,好像是一个鬼在那里大笑,而不是一个衣着体面的绅士,一个健壮得像……健壮得像……像……
别胡说。艾茨。好像是理奇的声音。你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好,只是近几年来咳嗽得不太厉害了。是吧?
“是的,没错。”艾迪低声说着,踢着石子。
事实上,他只看到两个球飞出停车场后的栅栏,而且两个都是同一个孩子的击球:贝尔茨。哈金斯。贝尔茨长得膀阔腰圆,12岁时个头就有6英尺,体重达170磅。
艾迪看到贝尔茨击出的两个球简直是奇迹。第一个球没找回来,虽然一帮孩子在伸进班伦腹地的陡坡上来来回回找了半天。
但是第二个球找回来了。球是另外一个六年级孩子的,1958年春末夏初的那段日子一直用的都是那个球。结果,那再也不是红色针线缝在一起的白色小球;在它一路翻滚跳过外场的石子路时,擦破了表皮,沾了草汁,还划了几道口子。一个地方的缝线已经断开。艾迪知道一会儿就会有孩子拿来绝缘胶布,为那小球包扎一番,对付着还能用一个星期。
但是还没等到那一天,一个七年级的男孩向贝尔茨投出一个“变速球”。贝尔茨算准了时间,用力一击,结果小球的表皮一下脱落开来,像一只白色的大飞蛾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小球还是不断地上升、上升,一层一层剥落开来,飞过钢丝网眼栅栏,还在上升。未等小球落地,6个孩子就爬上栅栏。艾迪还记得托尼发疯似地,笑着叫道:“那个球都能飞出扬基体育馆了!你们听见没有?那个球肯定能飞出扬基体育馆!”最后一个孩子在小溪旁找到了只剩3英寸大,比网球还小的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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