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感到它因为他而痛苦万分,现在不是在拖,而是在推——想要甩掉他。
“一拳砸在柱子上,我说!”
“住口!”
“把我送回去!必须这么做!我命令你!命令你!”
它又发出一声尖叫,现在疼痛更加强烈了——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它这一生一直在制造痛苦,以痛苦为生,自己却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它还是把他往回推,想要摆脱他,就像以往它总是战无不胜,现在还是盲目、倔强地坚持自己的胜利。它还在推……但是比尔感觉到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一个奇怪的意象浮现在他的脑海:它那条像厚厚的橡胶皮带似的舌头在断裂、流血。他看见自己用牙齿紧紧地咬住那条舌头,脸浸在它的令人浑身痉挛的血液里,呼吸着它的令人窒息的恶臭的气味,但是还坚持着,坚持着。虽然它在痛苦。
愤怒地挣扎着,他还是不放松,不让它的舌头缩回去——(Chud,这就是Chud,坚韧、勇敢、忠诚、代表你的弟弟,你的朋友;相信,相信一切你曾经相信过的东西,相信只要你告诉警察体迷了路,他就会把你安全地护送到家;相信圣诞老人就住在北极,用他所收藏的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来做玩具;相信爸爸妈妈会重新爱你;相信只要有勇气,就能流利地说出每一句话;再也不是失败者,不用再躲在那个被称做“失败者俱乐部”的地洞里;不再躲在乔治的房间里,因为不能救他而痛哭流涕;相信自己,相信那种欲望的热烈)。
他突然在黑暗中放声大笑起来,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笑,而完全是惊叹、喜悦的笑。
“哦,我相信所有的一切!”他大声叫道。他的双臂高高地举过头顶,仰起脸,突然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他听到它又发出一声尖叫……突然他被拖了回去,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的牙关紧闭,深深地嵌入它的舌头里。他飞过黑暗,耳边风声呼啸。
他被拉回去,又经过那只海龟,看见它的头已经缩进壳里;它的声音空洞、失真,好像它住的那个壳也是深不可测的永恒:——干得不错,孩子,但是现在我已经尽了全力;别让它逃掉。你知道能量是会减弱的;11岁能做的事情常常不可能再来一次海龟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有疾驶而过的黑暗……粗大的管道入口……陈年、腐烂的霉味……挂在脸上的蛛网……岔口,一片漆黑,还有它的尖叫:一松开我!松开我!我会离开,永不骚扰此地。松开我!
疼,疼,疼——“伸出拳头!”比尔感到一阵狂喜,高声叫道。他能看见光了,但是越来越暗……不一会儿,他看见自己和其他的人手拉着手站成一行。他看见自己身体下垂,仰着头,直视那只拼命扭动着躯体的蜘蛛。它的粗糙、带刺的长腿在地板上敲打着,嘴里吐着毒液。
它在痛苦地尖叫。
比尔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他猛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如此大的冲击力,使他一下松开艾迪和理奇的手,跪在地上,滑出好远,滑到蛛网的边沿。他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一根像电线杆那么粗的蛛丝,手顿时失去了知觉。
“别碰那东西,比尔!”班恩大声喊道。比尔猛地抽回手,手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他吃力地站起来,盯着那只蜘蛛。
它正仓皇逃跑,飞快地向房子后面光线黑暗的地方爬去。身后留下一滩污血;刚才他们目光的对峙已经使它身负重伤。
“比尔,蜘蛛网!”麦克高声叫道。“小心!”
他退后几步,抬头看见一根根蛛丝像肉滚滚的白蛇砸在地上,落在地上,便钻进地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大网塌落下来。
“蜘蛛!”比尔大声喊道。“它在哪里?”
他在意识里还能听到它的叫声,在痛苦地低泣;意识到它已经沿着他刚刚穿过的那条通道逃了回去——但是它是逃回把比尔扔出去的那个地方了……还是躲起来了?死了?还是逃走了?
“上帝,光!”理奇叫道。“光要灭了!发生了什么,比尔?你去哪儿了?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比尔虽然还不清醒,但是他知道那不是真话:如果他们真的以为他死了,他们就会逃跑,分散开来,那么它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一个个捉回来。也许准确地说他们以为他死了,但是相信他还活着。
我们得弄清楚!如果它要死了,或者逃回它来自的地方,剩下的一部分它所在的地方,那就好了!但是如果它只是受了伤怎么办?如果它能复原怎么办?如——斯坦利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路。在微弱的光线下,比尔看到一根蛛丝砸在斯坦利的肩膀上。比尔还没抓到他,麦克纵身扑向这个矮小的男孩。他把斯坦利推向一边,那根蛛丝弹了回来,刮破了斯坦利的衬衫。
“回去吧!”班恩冲他大声叫道。“离开这里,马上就全塌下来了!”他一把抓住贝弗莉,拖着她往小门跑去;斯坦利也挣扎着站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拉起艾迪,互相搀扶着,朝班恩他们跑过去。
头顶的蛛网都塌下来了。扯断的蛛丝落在地上,便失去了原形,发出嘶嘶的声响,泪失了。
麦克低着头,弯着腰,左右躲闪,艰难地站过蛛网。理奇跟着他。虽然他的头发都已经倒立起来,理奇还在不停地大笑。光线越来越暗,墙上的磷光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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