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较着,目光在母亲和麦拉之间变换。她们应该是姐妹,简直太像了。艾迪竭力不让自己在心理上乱伦。看这两张几乎完全相同的照片,他发誓决不让自己做出任何傻事。他能忍受别人的奚落和嘲笑,可他真的想做弗洛伊德马戏团里的小丑吗?不,他不愿意。他会慢慢疏远麦拉,和她断绝来往。他会一点一点让她失望,因为她太美好,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等到麦拉从他的生命里渐渐消失后,他就可以去上他向往已久的网球课,或者参加台球俱乐部,或者参加健身俱乐部。
可最后他还是娶了麦拉。曾经的一切,过去的习惯难以改变。家就是个你一进去便被拴住的地方。天啊,他本来可以打败母亲的幽灵。虽然很难,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是麦拉使他变得如此依赖。麦拉的关怀判了他的死刑,麦拉的爱护牢牢地拴住了他,麦拉的温柔缠绕着他。麦拉就像他的母亲非常了解他的个性:因为艾迪时常以为他自己身体不好,因而更加娇弱;她必须保护他,不让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麦拉对艾迪的照顾无微不至。就像母亲那样,麦拉清楚地知道艾迪别无选择。没结婚前,他就三次离家出走,又三次回到他母亲的身边。在他母亲去世4年后,他又回到昆斯区的家中,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这一次他带着麦拉回来。他爱她,他别无选择。她那善解人意的目光锁定了他,让他忘乎所以。
那时他想,又回家了,永远地回来了。
艾迪想着,或许我错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从来不是。我的家是我今夜要去的地方。家是你去了便要面对黑暗中的一切的地方。
艾迪无助地颤抖,好像没穿胶鞋出了门,得了伤寒。
“艾迪,请你……”
麦拉又哭起来。像艾迪的母亲一样,眼泪是她的杀手锏。那温柔的武器使人麻木,使善良和柔情变成盔甲上致命的裂痕。麦拉很少靠眼泪来打动他,可现在她正在这么做,而且就要达到目的了。不行,他起过誓,起过誓。走吧,艾迪,你又伤害了她。你为什么不接她几次?那样也许更仁慈些,更快些。突然间,也许是想要途难一顿的想法使他想起了亨利·鲍尔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想起鲍尔斯。这使他无法平静。
两道光射过围墙。出租车的喇叭响起来。艾迪感到一阵欣慰。他们用了整整15分钟的时间谈论帕西诺,而没有谈德里和麦克。汉伦。
亨利·鲍尔斯。这对麦拉,对他自己都有好处。不到万不得以,他不想花时间去想去谈那些事情。
艾迪站起身说:“我叫的车。”
麦拉起身太快,踩住了裙边,向前跌去。艾迪一把扶住她。
麦拉又哭闹起来:“艾迪,你得告诉我介!”
“我不能。没时间了。”
“从前你对我从不隐瞒什么,艾迪。”她不停地啜泣。
“现在也没有。真的没有。打电话的是个老朋友。他……”
“你会生病的。”她绝望了,跟着艾迪走到前厅。“我知道你会生病的。让我跟你一起走,艾迪,求求你。我会照顾你,好吗?”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变得歇斯底里。艾迪感到害怕。她越来越像他妈妈。
在去世前的几个月里,他妈妈变得衰老,肥胖,神经质。“我会给你捶背,照顾你吃药……我,我会帮助你……如果你不愿意让我说话,我就不说。只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艾迪,艾迪,求你别走!艾迪,求你了!求你了!”
艾迪大步穿过门厅,走到前门。他低着头,茫然地向前走,仿佛一个顶着飓风前行的人。他又感到呼吸困难。手中的袋子重似千斤。
他感到麦拉丰满的粉红色的手拽住他,摸索着,寻找着,无力又绝望地拉住他,想用温柔关切的泪水引诱他,留住他。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艾迪的心在绝望中挣扎。他的哮喘又发作了,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受。他伸手去开门,门柄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融进无边的黑夜。
“留下来,我给你做酸奶油咖啡蛋糕。”麦拉乞求他。“还有爆米花……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火鸡大餐……要是你想吃,我明早就做……我现在就做……还有肉汤……艾迪,我好怕!你让我好怕!”麦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回拖。就像警察抓住了可疑的逃犯。艾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向前。当他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抵抗的时候,麦拉的手松开了。他紧紧地握住冰凉的门柄,猛地拉开家门,看到出租车——来自理智国度的使者正等在那里。门外夜空晴朗,群星闪烁。
他转身看了一眼哭得死去活来的麦拉。“你应该理解我。这不是我想做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有一点点选择的机会,我都不会走。请你理解我,麦拉。我走了,我会回来的。”哦,这简直是谎言。
“什么时候?要多久?”
“一个星期。或者10天。不会更晚了。”
“一个星期!”麦拉尖叫着,双手紧压在胸口上。“要一个星期!10天!求求你,艾迪!别……”
“麦拉,别说了,好不好?什么都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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