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曾经相识的这个孩子应该明白了。但不知为何,他反而朝后退去,口中说道:“如果你是住在宾馆的画画人的话,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
那孩子怯怯地说着让人很难理解的话。
“被烧死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不认识。”
三郎一下子想起来了。数日地狱中的煎熬,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容貌。曾听说过有人因为激动在一夜之间变成满头白发。现在自己虽然看不见自己,但肯定是眼窝凹陷,脸上满是死人般的皱纹。无论手脚乃至全身每一处都没有原来野崎三郎的影子。
从叫住那想逃跑的少年到让他明白自己不是怪物,再到让他说出宾馆火灾的前前后后,三郎花费了不少时间。最后野崎终于明白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综合少年所说的,火灾原因虽不清楚,总之大火是从宾馆内部烧起的,正好遇上强风,附近的建筑一个没剩都被烧光。宾馆中的服务员、住宿者以及附近的人都获救了,但有四人去向不明。宾馆老板、进藤、野崎三郎、植村喜八。而且在宾馆的残骸中发现了与失踪人数吻合的尸骨,因此不仅是村里人,就连警察也相信他们是未来得及逃跑而葬身火海了。
但事实上除了宾馆老板外,其他三人没有被烧死。而且如果再没有别的失踪者的话,那就有点不合常理了,即那三具尸骨是从哪来的?
不用研究这些道理,其实当从少年嘴中得知除四人之外都获救时,三郎的脑中就闪出一个记忆,浮现出在洞穴底进藤所讲述的奇怪的白骨之谜。宾馆老板顶开洞穴盖板,吓唬惊慌的进藤时,怀中不就抱着几个尸骨吗?这是怎么回事?当时不论是讲话的进藤还是听者的三郎他们都搞不清楚,现在这个谜底揭开了。
宾馆老板这个可怕的食人魔王,被知其过去罪行的进藤所威胁,被野崎三郎怀疑是杀死蝶的凶手,再加上假侦探植村的来到,让其惶惶不可终日,一旦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就坐不住了。他一边装作满不在乎,一边不停地监视着他们。在无底池沼的森林中偷听三郎与植村的讲话也是因为心理恐惧,当被三郎他们发现时,这家伙下了决心,将这三人与那可怕的秘密一起永久地埋在地底深处。
烧毁宾馆也是其消灭证据的一个手段。同时在火灾残骸上放上与他及活埋三人人数吻合的尸骨(那都是他不幸牺牲品的尸骨),让他们的消逝不会引起任何疑问。而且不用说,这个食人魔王本身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
三郎很快就明白这些事情了。宾馆老板还在某处活着这一点让三郎来了精神。只要抓住他,就能确定自己的爱人蝶到底是死是活。如果已经被杀害了,正好可以复仇。归根到底,三郎把这,即把寻找宾馆老板这件事当作其生存价值。
但当他与烧炭少年站着讲话的时候,三郎的胸中一种异样的感情蠕动起来。最初,那是某种肉体上的疡痒感,很快他吓了一跳,刚才他的眼睛就像钉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裸露的大腿一带。那儿,狐色的,如橡胶球般富有弹性,丰腴的肉儿滚滚地动着。三郎甚至感到从那皮肤上生起的一种香气。
于是,他那秃鹫般弯曲的手指就想勒住少年的细脖子。
“我有事,先走了。”
少年对三郎那近似于精神错乱的凝视感到恐惧,刚说完这句话就像逃一样走了。三郎的双脚龌龊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要跟着追上去,但他的理智让其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总算制止住了。
我们的主人公野崎三郎,如读者们所知道的,生来就是个有异常嗜好的人。对于异性,对于食欲,他都是个极不正常的人。因此,现在这种缠绕着他的人肉欲望说不定本来在其体内就有萌芽。经过洞穴中可怕的体验后,这种欲望一下子就不可遏止了。
他站在火灾残骸上一动不动。现在,对蝶的思慕,对宾馆老板的憎恶,悲惨的只剩下一堆白骨的植村喜八、进藤,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人肉嗜好,这些鬼怪迷离的东西在他的心中乱七八糟地交织着。
不知何时,薄暮开始包裹住这个新的食人鬼。在这山中废墟上,他一个人,看上去已不再是往日的野崎三郎的的一个人,满脸狰狞,一直一直,像化石一般竖立着。
第十章
第三十四节
从稻山宾馆出发,穿过无底的池沼一带,在幽暗的森林中往里再往里走,经过三里险道,来到一个叫H的山中小村庄。那儿的山腰处有小盆地,贫瘠的耕地间零星散布着仿佛是远古时代的人家,但从那盆地往下的近前密林中能看见传说中才有的完全荒废的山庙。那里安葬着附近村落里的人们。与山门、大殿的破旧相对,能看见两三个簇新的舍利塔,让人明白这里不是没有主持的寺庙。花筒中也会有些野草、野花,香烛有时也会袅袅升起。
自从稻山宾馆失火后,已过去了十多天的一个夜晚,在这个山庙中将会有一次奇异的相遇。那宛如传说一般的奇遇,给这个阴郁的故事来了个大团圆。
山野中偏僻的村落里,特别是寺庙中的夜晚来得很早。四周为群山所隔,又有幽深的密林,虽是春天的傍晚时分,这里却已是群星闪烁了。大地一片静寂,与繁烁的天空相对。天地之间是任何生物都难以想像的深山之夜的静谧。在这漆黑的大自然中,只有一个东西在蠕动着。山庙的墓碑间,仿佛是黑暗衍生出黑暗一般,有个黑家伙蠕动着,那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主人公野崎三郎的落魄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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