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岭的叹息_[日]陈舜臣【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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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定原来是映翔的房间哩!”入江这么一想,奇怪地感到心头跳动起来。

  “旁边就是悬楼。待在那儿,叫人感到心情舒畅。

  去看看吧。”李东功说后,就朝门边走去。

  入江跟在他的后面。

  跨山建造的房子,一般都带有叫作悬楼的凉台。它建造在屋子朝外的一面,用几根柱子支撑着,样子就象搭在悬崖上的木造的舞台。

  从这里往下一瞅,暗褐色的岩壁从支着柱子的岩石附近一直悬垂到很深很深的下方。

  这时虽是春天,但吹遍江南山河的风已带有初夏的味道,令人感到颇为爽快。五峰尾上树木青翠,景色宜人;五峰尾下,田野里一片新绿,充满了生机。

  “在这个季节,待在这里是最叫人痛快了。你看,新秧在我们的脚下生长,微风拂动我们的衣裳。我一有空暇,就躺在这里看书。”李东功高兴地说。

  这时,邻近人家的悬楼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狗!”李东功立即露出讨厌的表情,咋着嘴巴说。

  “怎么啦?”入江问道。

  “邻居!”

  “邻居?”

  入江朝邻近的那家悬楼上望去,因为相隔太远,连那里的人的面孔也看不清楚。

  “日本军占领这个地区之前不久,邻居家里的人都逃难走了。他们可都是好人。听说他们内地有亲威,跑去求亲戚了。房子空了,南京来的谢世育跑进去住了。”

  ‘谢世育?”入江在这之前曾经两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这家伙三十来岁,长马脸。我每天早上躺在这儿,他准在十点左右来到悬楼上,穿着睡衣做体操。我一见这家伙就恶心,赶快离开这儿。今天这时候他又恬不知耻地出来了。咱们走吧”李东功气乎乎地这么说后,扭转身就走了。

  两人走进屋子,又回到给入江住的那个房问。

  映翔在房间里。她正弯着腰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你怎么还没把东西全部拿走呀?”李东功跟侄女说。

  这间房子果然是映翔住的。映翔从抽屉里取出两本书,夹在腋下。

  “我一见那小子就生气。”李东功回头对入江说:‘他表面上说是来收购粮食和蔬菜的,其实这家伙是在给日本军提供物资。只是这样还情有可原,听说他还兜售各种情报哩!”

  看来他见到谢世育产生的怒气还没有消退。

  “伯父,不必要的话不要说了!”映翔用一种严厉的口吻劝阻伯父说,偷偷地瞅了瞅入江的脸色。她的意思是说伯父,他是日本人。不要在他的面前随便乱说。

  ‘没关系,你放心,入江先生是学者,不是军人。再说.

  我信任他。”老人好象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这么说后,朝着入江点了点头。

  不过,入江并没有看李东功。他不觉眼瞪瞪地望着天花板。他的心在激烈地跳动。这种震动现在几乎已波及到他的全身。

  是什么使他这么震动呢?

  是声音使他震动。

  刚才初次见到映翔时,映翔没有说话。映翔劝阻伯父的话,是入江第一次听到映翔的声音。

  昨天入江曾从监禁他的房间的小窗子里,看到灰色的院子里有一对男女。入江只看到他们的背影,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他是听到了的。

  现在在这间屋子里听到的映翔的声音,怎么跟昨夭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呢?入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咕嘟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这时李东功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啊,搬家一忙,叫我给忘了有关点朱仪式的资料,我马上给你拿来。”

  过了不一会儿,李东功拿着一本旧书,又走了进来。

  “这本书是清朝初年刊行的。书上写着很有趣的事情。”

  他这么说着,把这本已经旧得发黄的书递给入江看。这本薄薄的书,不过三四十页,封面上印的书名是《玉岭故事杂考》。

  入江开始慢慢地读起李东功给他打开的那一页:

  天监初,五岩朱家有佳人,名少凰,幼聪颖,六 岁能弹琴,长,姿貌窈窕、玲珑,无脂粉气,终日弹琴咏 诗,焚香礼佛......

  “五岩是玉岭五峰的古名。”李东功从旁边解释说。

  书上记载的故事是这样:

  天监年间—六世纪初梁武帝在位时,五岩的名门包、

  石两家同时向朱家的佳人少凰求婚。

  包家的儿子叫包选,在都城建康为当时的宰相范云的门生。他精通道、儒、文、史四学,尤其对史学的造诣很深当时奉皇上的命令,正在准备编写《通史》。他被推选为编写成员。

  另一方面,石家的儿子石能一向师事于玄学(道教)大家陶弘景。陶弘景隐居于句容的山中。石能为其门生兼秘书。学的当然主要是道教的学问。

  少凰的父母很为难应当选择优秀的青年作为女婿,可是很难判断谁优谁劣。

  论门第,包、石两家都一样;论人才,双方都是杰出的青年。怎么考虑也不能给两人的前程判个优劣。

  包选是现职宰相的门生。石能所师事的陶弘景,虽然已经隐居,但有关国家重大政策的决定,梁武帝一定要听取他的意见,人们都称他为“山中宰相”。石能是他的得意弟子,从前程来说,也决不次于包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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