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本愈说愈起劲,从那些包围年轻女子的壮硕山贼的凶恶气势,到茫然若失面对残破家园的农民之悲愤心情,激动地讲得嘴角冒白泡。黑泽甚至想问他“你是看到了成?”、“那些山贼的恶行你都亲眼目击了啊?”
“后来呢,”柿本的声调变了,“有一天,当时的村长做了一个梦。”
“还真唐突啊。”
“会吗?”柿本挺着胸膛说。
“什么样的梦?”
“简单讲就是活人献祭,把某个人献给神便能消灾去厄。”
黑泽不禁心头一凛,他没想到会听到“活人献祭”这个词,只不过,人们面对毫无道理的灾厄会想到献祭这招并不稀奇,“确实很有可能。”
“不是可能,他们真的干了。”这时柿本突然闭上嘴,四下显得特别静谧,只见他指向左边一条狭窄的小径说:“往这边走。”黑泽先前开车经过时没注意到这条路。
“于是村长把那个生人献祭的梦告诉大家,提议村人来办一场。”柿本继续先前的话题。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枝树枝,像是一把削短了的竹剑,大概是在哪里捡的吧。
“提议以生人献祭?不可能通过吧。”
“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可是呢,听说当时的村人同意了。按照常理绝对不可能点头的事,一旦被逼到绝境,人是会麻痹的。或许村民真的吃了山贼太多苦头,即使是这么残酷的手段,有任何救赎的可能都会紧紧抓住吧。而且,搞不好正因为如此残酷,村民才会同意的,不是吗?”
“的确,”黑泽也觉得这样的手段比较适合一吐积愤,“或许残酷且简单明了的手段尤其吸引人吧。”
“对吧。总之后来呢,村民挑了一名女子献祭。”
“女的啊。”
“应该是村民说服了她吧,可能是哭着求她,或许加上威胁和殴打,也可能是被供出来的。”柿本的脑中似乎正进行着各式各样的想象,“总而言之,那女的进行到洞窟里去了。”
“洞窟?”
“因为村长的梦是这么指示的,活人献祭仪式必须把牺牲者关进洞窟里。既然梦里规定得清清楚楚,村民们也只能尽量照做,所以他们搬了大岩石堵住洞口,然后村民便逃也似地跑离洞窟,好一阵子不会靠近那处岩壁。”
“那名女子呢?”
“死了吧。咬舌自尽、饿死、被洞窟里的毒虫咬死,村民之间好像流传了种种臆测,不过能确定的是,那名女子敬业地完成了牺牲者的任务。”柿本一脸敬佩地频频点着头,“之后村里便举办祭典将她葬了。”
“祭典吗?”
“真不知道办祭典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特别开心呢?还是特别恐惧?大家一定是想借此忘却内心的罪恶感吧。”
“山贼呢?还继续出没吗?”
“没了。”柿本的眼神一亮,“献祭一结束,山贼顿时没了踪影。”
“被那个梦说中了啊。”
“从此以后,村民便得以顺利越过这座山头往来于山形与宫城之间。”
黑泽心想,也太顺利了吧。“那些山贼去哪儿了?”
“天晓得。”柿本一副管他们去死的表情,“总之呢,后来村里只要不顺遂,便会举行生人献祭。”
“因为得关进洞窟里,所以把牺牲者叫做‘入窟者’?”
“是啊。这一带没什么特产,顶多种得出养活自己的稻米,但也是靠天赏饭,一阵子没下雨马上就闹饥荒。”
“确实很有可能。”
“不是可能,就真的闹饥荒啊。结果呢,一遇上旱灾,村民又挑了牺牲者献祭。”
“被挑中的人就关进洞窟里?”
“吓到了吗?”
“吓到了啊。”
“可是我看你一点也不像被吓到的样子。”柿本语带不满,“反正呢,只要牺牲者一闯进洞窟,马上雨就来了,要不就是山里的陷阱捕到了熊,据说非常有效。”
“牺牲者是怎么选出来的?”听到黑泽对这话题感兴趣,柿本立刻润了润唇,仿佛自己忘了讲多么要紧的重点,以一句“说到这可就有趣了”开了话头。
“很有趣吗?”
“啊啊,到了。”柿本突然高声说道,也不管事情只讲到一半。
黑泽抬头一看,明白柿本的意思是他们抵达了小暮村,但眼前并没有写着“欢迎来到小暮村”的拱门,也不见住宅区般井然罗列的住家,有的只是在车道两旁错落的农田、耕地与民宅。
“先来我家坐一下吧,顺便跟你介绍我老婆。”
“你结婚了?”
“当然啊,不然你以为我六十岁以前都在干些什么?”
4
“我已经放弃了。”花江苦笑着说。她说自己大柿本五岁,但尽管满脸皱纹,肌肤却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反而比柿本年轻,“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大孩子。”
柿本的家是一栋青色铁皮屋顶的平房,屋内有两间宽广的和室,一间拿来当工作室,满地木屑中散落着许多木材。外面的风似乎会灌进屋里,室内有点冷,一坐到暖炉桌旁,多少暖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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