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了!’
‘你说现在?来公司?’
岳父点头。
‘如果是杉并署的刑警,能不能麻烦您说我不在?我实在不喜欢那些人。’
‘不是,他们说他们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人。’
‘警视厅?’
‘他们特地来这里,会不会是有了新的进展?你最好见一下。’
‘我知道了。您让他们到哪个会议室?’
‘客户的房间。’岳父露出微笑。他指的是七楼的VIP会议室。
我点头走向电梯时,岳父补上一句。
‘结束后到我这里来。’
VIP会议室正如其名,是专门接待重要人物的接待室,为了留给客户好印象,在装潢上
花了不少费用。换句话说,对于不习惯这种公司文化的一般民众而言,那是一间让人却步
的房间。岳父特地请刑警们到这个房间。
不畏惧公权力,这也是岳父的原则之一。
敲了门走进房间。有一位四十岁上下、肩膀宽阔的男子站在沙发旁,双手插在背后,
假装入神地看着墙上的油画。
‘久等了,我是山仓。’
男子回头轻轻鞠躬,看来这间房间的气氛并没有吓着他。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久能警部。今天是为了绑架杀人案的调查而来。’
‘请坐。’
‘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久能坐下后说。他没有警察特有的权威语气。‘你没
有参加富泽茂的葬礼,对吗?’
‘是的。’茂的葬礼是今天上午十点,在东京都内的殡葬场举行。‘妻子和儿子会代
替我参加。虽然我也想列席,但我实在没脸见富泽夫妇——。’
‘了解,不过你不需要那么自责。’
久能的态度太过亲切,反倒让我增加戒心。
‘我很感激你这么说,不过事实上我的确——’
‘不,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向你道歉。据说杉并署的人在案发当天指责你的行
为,不过那是毫无根据的指责。’
‘毫无根据的指责?’
‘司法解剖的结果出炉了,我就是来向你报告结果的。解剖遗体后推估死亡时间,发
现被害者是在礼拜五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被人杀害。’
‘八点到九点之间?’
‘没错,也就是在绑匪打电话到你们家指示交付赎金的事情之前。人质在那时候早已
被杀害了,死因是勒毙致死。’
‘这是真的吗?’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扬起。
‘是真的。是法医学上不争的事实。’
‘那么,当我带着六千万元到狭山公园的时候——’
‘茂早已经死亡数小时了。就算你没有发生从石阶跌落的意外,在指定的时间带着赎
金赶往指定地,人质也不可能平安回来,所以你不需要为了茂的死而自责,是绑匪先毁约
的。’
如果我心中有装一个罪恶感的测量表,这时候指针势必大大晃到左边的零。然而,指
针立刻回到右边,徘徊在红色区块。就算听了久能的话,依旧无法停止自责。不,这反倒
加深我个人的责任。
就形式上而言,久能说的确实没有错。就算我没在那个石阶跌倒,孩子也救不回来。
然而,这无非是第三者眼中的结果论和客观论。
礼拜五深夜,正要冲下狭山公园石阶的我,仍然深信孩子平安无事。在那一个时间点
,人质的生死维系在我一个人的行动上。然而我却失败了,也因此害死孩子。也就是说,
在我的观念里,存在着这样的因果关系。
再说,责任这种东西毕竟是很主观的。用客观的观点论断不过是逃避责任的方法之一
。
我在黑暗中恢复意识时,那自焚般的焦躁感;在冰川神社内无止境地转动手电筒却无
人回应时,那无底洞般的无力感;在回到久我山的路程中,体会到绝望的、孤独的一个小
时;在雨中,趴在草丛上的富泽耕一的背影。更具杀伤力的是路子的眼泪和诅咒我的呐喊
,一直徘徊在我的脑中。
‘是你杀了茂!’
以上所有的过往交杂、凝聚之后,使我产生对富泽茂死亡的自责感。换言之,就算否
定了表面上的因果关系,我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绝不会消失。只要我还是我,就无法遗
忘自己的经验。不管谁说什么,我的过失依然会随着时光的回溯而来到导致孩子死亡的那
一刻。我,山仓史郎,杀害富泽茂。
还不仅如此。我以讽刺的心情思考着,如果我是衫并署的竹内警部补,他应该会提出
别的理由来指责我。抨击我要求他停止跟踪,眼睁睁错失逮捕绑匪的机会。如果人质早在
交付赎金之前遭杀害,次要的目标无非是逮捕凶手。而我却做出搞砸唯一机会的举动。像
竹内那样的男人势必会认为,只凭这个原因就足够指责我。
我隐约透露这些想法,久能却猛力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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