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着攀着,巨石十字架的身姿唐突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十字架横卧于山坡之上,从侧面观看时,与表面平滑的石头饭桌无异,不过那真是奇大无比的长条形饭桌了。十字纵轴向着湍急的卢多河一直延伸,底端几乎已迫近河岸,而顶端又似没入云中,遥不可及。一道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了十字的顶端,使它如沐浴了圣光一般熠熠生辉。巨石的厚度几乎与玛莉的身高相同,表面被研磨得光溜溜的,摸上去十分舒服,比城墙的粗糙表面讨人喜欢多了。又或者是昨夜雨水的冲刷,让那石面越发光滑了吧。
“这个十字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难道是防御用的壁垒?”
阿诺维呆呆地看着巨石,自言自语着。弗兰德也呆呆地站在一旁,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模仿了西面的那个‘十字泉’吧?”
“啊!原来如此,不愧是聪慧的玛莉殿下。”
“你们说的‘十字泉’是?”
“连这你都不知道啊,阿诺维。也对,你这家伙会这样也不奇怪。肯定又是间歇性失忆了吧?你这个健忘青年。”弗兰德乘机嘲笑着这个老实的兄弟,“所谓的‘十字泉’,是西面森林里的赛特湖的别称。赛特湖与海相通,卢多河的河水就是源自赛特湖——对了,关于那个湖还有一则趣闻呢。据说,‘十字泉’是会动的。”
“会动的湖?”
“对。那湖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会改变自己的形状。据说,早期的地图也好书籍也好,都没有任何关于‘十字泉’的记载。这个湖初次见于文字记载是在一个朝圣者的日记中,但那时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规模,也不是十字形的,甚至连位置都跟现在的不一样。很多人都说,这个湖是在最近这个时期才变成十字形状的。简直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一点一点成长蜕变了一样。”
“弗兰德还真是知道不少无关痛痒的奇闻怪谈呢。”
“哪里哪里,能得到玛莉殿下如此夸奖,真是荣幸之至。”
“我可没夸你。话说回来,难道那湖真的会动?就算是过去的记述,也未必都是实实在在地记录了过去发生的事件和过去的状况吧?”
“慧眼。”一直沉默着的雷因开了口,“弗兰德的所见所闻或许真的跟过去的地图和书籍所记载的一模一样,然而那些记载是否真实地记录了过去的世界我们却无从知道。有些书籍其实是立足于过去,记述着过去的事物,却竟然被包装成了现代的东西,同样的,与之相反的情况当然也可能存在。为了神化某个人物或某种现象,民间故事和传说中穿越时空、无视历法的记述手法比比皆是。就文字记载这种手法而言,赋予一个湖生命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留下不真实的文字记载就水到渠成了,不是吗?”
“那你的意思是,‘十字泉’原本就存在着,而且从来都没有动过喽?”
“真相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历史的证人。”
“好了,会动的湖之类的就到此为止。父皇为何会想到模仿‘十字泉’,建造如此一个奇大无比的石质十字架呢?”
“我想,是不是确实是在模仿‘十字泉’,这点还不能断言。也有可能是,佐夫洛殿下是一位虔诚的清洁派[Cathari,中世纪西欧基督教的一个异端派别,十二、十三世纪盛行法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该教派反对天主教会的仪式和组织,不承认教会权力,谴责教会聚敛财富,呼吁打倒天主教会和隐修院。天主教会试图以通信和遣使的办法来遏制对方发展,未果,又发起“圣战”,组织十字军*。至十四世纪末,该派消失。
信徒,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建造一座太阳的十字架。又或者,他是出于一种近乎畸形的支配欲,才集中了大量兵士进行这项无意义的劳动。”
“雷因,”弗兰德神色慌乱地插话道,“你这么说可是对佐夫洛殿下的大不敬啊!”
“没关系,弗兰德,”玛莉闭上了双眼,“早都无所谓是不是侮辱了,对吧?”
“嗯。”
雷因说罢,再次迈开了步子。阿诺维和弗兰德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就会卷进某个重大事件,脸色铁青地呆立着。玛莉一边催促着两人一边跟了上去。
东侧塔突兀地现身眼前。石塔跟城墙相连,似乎还曾作为城墙的一部分而存在过。若从城池外部将塔破坏,敌人便可长驱直入,这大概算是城池的一个致命弱点。然而,下令改建石塔的正是佐夫洛本人,没有人能洞察他的意图。
塔身与十字架的左端极其接近,两者之间的空隙小得有些不太自然。玛莉抬头仰望这石头垒成的塔,几扇敞开着的窗户里,一块块白布在风中飘荡。那是玛莉今天早上要来的布。
“怎么样?”
雷因仰望着塔,一面慢慢地踱着步,一面在心里默默地确认着每一个射眼和窗口。在他的身边,弗兰德依然摆着他那标志性的歪头造型,看着塔顶。玛莉顺着他的视线向塔顶望去,只见塔顶的屋檐上开着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那扇窗户上,没有遮着白色的布。
“怪了,”阿诺维开了腔,“明明给所有窗户都遮上布的,却还有一扇窗户上没有。那么高的地方,以前有窗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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