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枝悄悄地改变话题。
『有道是走过蛇走的路,一定可以找到蛇……我既然想看你,就会不远千里寻来,世界看起来虽广,其实却十分狭窄,最上竹藏是我外甥。我训练他如何寻找纹身人皮,两三天前他告诉我,他发现了日本罕见的杰作,追问之后才知道竟是你,我好像与初恋情人重逢一般快乐,有如爬上世界之巅。』
『原来先生是他的叔叔……那和我也不是外人罗?我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不知为什么,绢枝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的情绪,声音听来也不十分自在。
『正因为我们不是外人,今天才有办法可以见到你,还好我是医生,有触碰女性肌肤的特殊权力,可能的话,请你把皮卖给我。』
『先生贵庚?』
『我今年四十六岁。』
博士看起来不只四十六岁,可能是战争期间长久辛劳之故,头发都半白了,不但面黄肌瘦,皱纹亦很深刻,明亮的灯虽照亮了一身西装,却无法掩饰疲惫的身躯,金边眼镜下锐利的眼神是唯一年轻的表征,流露出只有偏执狂特有的固执与贪婪。
『我和你的年纪就像父女一样,先生保证能活到我死的时候吗?』
『这倒无所谓,不论是由我或别人来剥皮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将纹身留给后代,这是你对过世父亲的义务,也是最后一次的尽孝。』
绢枝微微地颤抖。
『我父亲曾说过,先生真是可怕的人,一旦看上对方,即使杀死对方也会……』
『我是个偏执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绢枝燃起了一支『朝日』烟。
『我有菲力浦·毛里斯③的烟。』
博士也点了一支外国烟,绢枝摇摇头说:
『我只抽有烟嘴的,因为一玩起骰子就会沉迷于胜负之间,而忘了香烟的存在,最后烧伤了手指,我总认为是不好的预兆,所以习惯抽有烟嘴的。』
『所谓玩玩,是不是赌博?』
『是的,有阵子我在横滨的赌场相当有名,如果我手气不好,就脱下衣服让大家看我的背部,说也奇怪,手气就不那么坏了。父亲曾说,纹鳞片、鲤鱼、蛇和龙一类的东西,金钱运会变得很好,很可能是真的。』
从谈话中,博士觉得绢枝的身上缠绕着一股阴影。
『这样看来,纹身就成为女人的一种利器了?』
『现在你还赌吗?』
『不赌了。』
『我是说骰子,最近升格为轮盘赌。』
绢枝静静地注视隔壁的房间。
『武器——不错,既然你隐瞒不住,为何不把它当作武器来利用?』
『利用?』
『我听雕宇说,一位名叫阿若的舞妓,每逢夏季就穿上镂空的和服在浅草的雷门附近卖红梅煎饼,身上的衣服哪掩得住纹身呢?消息传开后,客人纷纷从四面八方拥来。』
『你该不是叫我在新桥卖烤蕃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认为以你的姿色和纹身做招牌,不管是经营这家酒馆或其他生意,该都会很成功才是。』
绢枝闭上眼睛,过一会儿,轻吐出紫色的烟。
『如果那个人不那么善妒,我倒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想是没什么希望的,这里的经营方式有一半是做为公司的会员俱乐部。虽如此,就连我要上街,他也不信任我。』
『会这样吗?现在不是男女平等的吗?』
『总而言之,女人是可悲的。就算我是纹满全身的女流氓,也毕竟还是女人,女人永远是奴隶,即使是战败后也还是一样。』
早川博士往嘴里放了一片点心。
『我看这件事下次再谈吧!我来是要告诉你,本月二十日雕勇会要举办一个纹身选美大会,你能参加吗?他们请我当评审,要是你参加,相信你的父亲也会含笑九泉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不供观赏,孝之始也;不使受损,剥皮而遗后世,孝之终也。』
绢枝像在宣读古板的文告,口气极为严肃,但眼神却像淘气的小孩一样闪闪发光。
『你别笑,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戏弄你呀!』
『雕勇会还在呀?』
『嗯!这是战后第一次集会。』
『忘了是哪一年,我到王子④的名主瀑布旅游,那时我还没纹身。』
忆起往事,娟枝眼睛又再度闪闪发光。
『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的背上纹了件舞衣,我好羡慕,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她和男人一样,只穿了一件短裤就冲进瀑布里去。我把这事告诉父亲,他对我说该早点入会。不知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是舞衣小夜吗?她已经死了,病死在女监狱,我还付给她纹身人皮的订金呢。』
『哦!太可惜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把它当作是买了开发中国东北部的股票吧!想开点,这次选美也有女人参加吗?』
『已经发出通知了,可能有二十个女人参加。』
『就算一生只有一次,我也愿意参加,如果不让大家知道……不知那个人会怎么说?』
『不必担心,我会帮你说服他的,嫉妒心再重的男人看到自己的爱人被捧得像女王一般,不高兴才怪呢!你一定也很想让人看看你的背部吧!若是长久压抑自己的情绪,最后会变得歇斯底里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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