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还要在这儿呆一年多吗?”
和雄脱了茄克衫,咬着嘴唇。
“圣诞节前回去。”
“真的?”
“对,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盘腿坐着的和雄环视着窄小的屋子,然后看了看窗子上的国旗。他眼里有一种思乡之情和安宁之感。雅子很羡慕他。
“我一直想帮你。你的麻烦和这个有关系吗?”
和雄从T 恤衫中拽出佩戴的那把钥匙。
“有关系。”雅子点了点头。
“这个可以不还给您吗?”
“可以。”
和雄安心地笑了。是健司家的那把钥匙。雅子觉得这钥匙是事件的开端,她久久地盯着和雄手中的钥匙。实际上所有事情的开端都在雅子自身。对自由的向往和那种莫名其妙的绝望把雅子带到了今天的境地。
雅子把纸袋放进背包里站了起来。和雄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钱要还给雅子。
“这是给你的谢礼。”
“也太多了。”和雄硬要将钱放进雅子的背包里。
“你就用吧,反正这钱也不是正路上来的。”
和雄听了雅子这话停了手,脸色阴沉下来。大概是和雄那喜欢清白的性格和正义感,他不愿意用这种肮脏的金钱。
“拿着吧,你在工厂里工作得那么辛苦。不管是正路还是邪路来的钱,不都能用吗?”
和雄听了这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坚持,把钱重新放到桌子上。他觉得不这样似乎就对不起雅子似的。
“那就谢谢了。你马上就走吗?”
和雄轻轻地抱住了雅子。把自己的身体委身于别的男人,雅子这还是第一次。
雅子有一种以前有过、但近几年来却消失了的那种感触——怀念、温馨。雅子觉得淤积在自己心中的冰块似乎正在一点点融化,她久久地把身体贴在和雄的胸膛,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不过,这次并没有流下来。
“我要走了。”雅子从和雄的怀抱里挣脱开。这时,和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雅子。
“这是什么?”
“是圣保罗的地址。”
“谢谢。”雅子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叠好,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请你务必到那里去,圣诞节我在那里等着你。
“好,我一定去。”
雅子在狭小的门厅穿上自己的已经破损了的轻便运动鞋。阵阵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和雄耷拉着头咬着嘴唇。雅子推开门,跟和雄道别。“再见。”和雄抬起手。此时对和雄来说,这“再见”似乎是一个很悲壮的词。
雅子像来时那样轻轻走下楼梯。周围死一样的寂静,家家户户都把雨搭关得紧紧的,除了互不相连的那些路灯之外,再看不到别的光亮。
雅子拉上外套的拉链,听着自己踏着地面发出的“嗒嗒”声向停车场走去。
她感到一种难言的孤独。来到废弃工厂的暗渠旁,她感到一阵迷惘。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把和雄给她的纸条撕得粉碎,扔进了暗渠。
如果能够顺利地逃掉,她会把地址好好保存着的。不过,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和雄的好意使她感到一阵温暖,但是,自己打开的那扇门后面,更残酷的命运正摆开架势在等待着她。
她走进停车场,值班室已经没有了灯光。凌晨三点到六点,应该是没有警卫值班的。佐竹就算是要等到自己下班,早晨上下班的人显然要比夜里多得多,他大概还不至于有那样的胆量。走进停车场之前,雅子普惕地环视着四周,她在想佐竹也许会在什么地方隐藏着。周围没有一个人影,雅子安心地走进停车场,脚时时踏在停车场那四处散落着的碎石上。来到车旁,她看到花冠车的右反光镜上挂着件什么东西。雅子拿到手里一看,不由得惊叫了一声,那是邦子的黑色裤头。
这裤头是雅子让人挂到佐竹房间的门把手上的,大概是佐竹为了报复自己而挂到这儿的。雅子感到恶心,随手把裤头扔到地上。
突然,雅子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长长的手臂从背后扼住,她甚至没来得及呼救。雅子想挣脱,拼命挣扎,但身着警卫制服的佐竹那铁钳般的手腕毫不放松。
雅子被勒得喘不上气来,但却并没感到害怕,甚至也没有梦中那种恍惚的感觉。
相反,倒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一种找到了归宿似的安心感。
六 佐竹希望被黑夜吞没。他打开车窗,等待着夜色完全将自己包围,那样能让他安心。在拘留所时,唯一令他苦闷的就是得不到大气的真实感受。
暴露在寒气里的手和脚都冻麻了。眼下的佐竹没有像那年夏天那样热血沸腾,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在黑暗中似乎用手都能感觉得到白天一点儿也体会不到的空气的厚度和重量,佐竹从驾驶席里将长长的手臂伸出窗外,搅动了一下空气,仿佛能感到寒冷的空气流动起来了。
佐竹就这么穿着保安员的制服,在车里等待着雅子。他的车停在雅子车位的前面,这里位于停车场右后侧的背光处。佐竹打算在那里等到凌晨六点。他想看一看下班后的雅子看到邦子的裤头是一种什么反应,想看一看雅子眼珠下的黑眼圈、散乱的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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