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对他这么说,他先干了一杯后尝了几口菜肴。
「啊,这个我会煮。」
「真的啊,太好了,可是你这样子就不需要娶老婆了耶。」
「是不需要。」
淳悟爽朗地笑道,接着在小酒杯里倒入日本酒后饮尽。与在咖啡厅里和朋友鬼混时完全判若两人,只见他以沉稳的圆融笑脸,和职场上的男性们交互举杯。
「你不娶老婆吗?」
「是啊。老实说,我只要有女儿就够了,很奇怪吧。」
「什么啊,我原本还想将亲戚家的老处女推给你耶。」
「我不需要老处女的。」
「长得和我很像,容貌十分出色。」
「像的话就更不需要了,那张脸是女人还得了,吶,喂。」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越来越多人加入谈话,淳悟又被埋没在男人中,分辨不出他在哪里。在欢谈中,只有淳悟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我不明白什么叫做家人,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家人呢?」因为他这番话,上了年纪的男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家庭。我将散乱的餐具收进托盘里,又听见淳悟的声音。
「就只是还要或不要而已,我……已经厌倦了。」我忍不住竖起耳朵聆听,然而话语被男人们的谈话声遮掩而不清楚,无法传进耳里。
我捧着托盘快步回到厨房,正在搅动锅子的母亲怒声说:「妳到哪偷懒去了?」我只是耸耸肩,再次于托盘上堆满餐点和酒。
回到接待厅时,年老男人们聚集在角落,表情凝重地暍着酒,主要是在谈论关于不景气和犯罪的话题。田冈先生淘淘不绝地表示,外国人在都市的犯罪率也逐渐增加,周围的男人们眉头紧锁地点了好几次头。
「最近在纹别也有外来的人,基本上那些俄国佬的品性很恶劣,过来卖鱼又不知道又会做些什么,就算是偷了东西,或对老人家或是妇女小孩做出奇怪的举动,只要一回到船上,就再也抓不到他们。」
「不只俄国佬,放假时也有满多的蜜蜂族会过来吧,也不知道那些家伙会做出什么事。L骑着摩托车在北方大地奔驰的年轻旅客,因为引擎的噪音而被老年人称为蜜蜂族。我放下餐点,闲搭一、两句之后便微笑站起身。因为有在都市生活过的经验,不像伯伯他们会对外来客保持警戒心;和俄国佬在酒吧碰面时,会用简单的话语随意聊,也曾无意间和来自都市的观光客成为奸朋友。在这个小镇上的男人,因为有着保护自己女人小孩的责任感,而对外来客抱有强烈的警戒心。相反的,对于一日一已经接受的人,大家都会对他的人生带有一份责任。因为欠债从都市破调到这里的田冈先生,在成为镇上的一份子之后,没有人会说他的坏话,甚至有着出事时也会在这样又小又温暖的拓荒者子孙共同体里,和田冈先生差不多同时期被丢进这里的,还有那个古怪的小孩。
我心想着淳悟不知何时从接待厅消失,才发现他原来坐在檐廊角落抽烟,旁边放著作为烟灰缸的啤酒空罐。小花娇小的背影紧挨在旁,没有任何声响,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似地自然依偎在一起。我单手拿着托盘,靠在柱子边注视两人清瘦的背影。
两人好像都没有开口说话。小花也相当安静,幸福地瞇起眼睛暍果汁。
我竖起耳朵,终于听见小花微弱的声音,那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波浪声。
「老师说因为身体会长大,所以一开始买制服时要买大一点的尺寸。」
「水手服吗?」
「嗯,是淳悟念过的国中吧?」
「这么说来好像是喔。」
「爸爸也有穿学生服吗?」
「当然有穿啊。」
「好奇怪,明明就是大人。」
「以前也是小孩啊。而且我的学生服有改过,内衬绣着一条红龙,有一点不良啊。」
小花发出轻快的笑声。我不可思议地发现,原来这孩子也会这样笑,我始终觉得她仿佛早就死了;或许只要待在淳悟的身旁,这孩子便会起死回生,再次活蹦乱跳也说不定。被大家接受成为共同体,大人和小孩也都亲切地照顾她,小花没有拒绝,却只是被动地顺从而已。尽管淳悟也安分地待在这里,实际上或许根本不在乎任何同伴的事情。这两人说不定很像,就像父女一样,就像兄妹一样。我顿时有种感觉,就是只要有彼此——只要有养女、养父就好的那种排除外人的冰冷氛围。
但是,为什么大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呢?或许打从骨子里温暖的人们,不晓得人冰冷的一面吧,大家只顾着警戒外来的敌人,完全没想到会有异物混在里头。
接待厅传来不知是谁的声音,气氛更加地热烈。我喝着酒,享受这夜晚的热闹气氛。有一个人开始唱起了旧时的流行歌曲,我听着听着便发起呆来。
「这个奸难吃。」
小花喃喃说着,朝淳悟吐出舌头给他看。朱红唇办问伸出了桃色的湿润舌头,在月色照耀下散发出诱人的湿润光泽,舌头上有一颗小小的糖果。小花皱着眉头,疲倦地半睁着细长的双眼。
「很难吃?」
「很苦,是抹茶。」
「应该不会难吃吧,因为是老爹给的。」
「……」
「我看看。」
淳悟探头看着她的小嘴,自己也伸出了舌头。那和小花的不一样,他黯淡的长舌头闪着干燥之色。我抱着托盘,目瞪口呆地看那两人的舌头在自己面前交缠,早已习惯似地玩弄、品尝着彼此的舌头,然后小花吃的那颗糖果消失在淳悟的口中,小花则像什么事都没有般闭起了嘴巴,小小的手捧着果汁小口小口地暍着。淳悟点起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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