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和温子菡十分害怕,担心他落井下石,但几天过去了,他只是一味地砍竹子,没有丝毫冒犯之意,才慢慢安下心来。
温子菡是小女孩心性,对麻老五的举动十分好奇。这天她终于沉不住气了,远远地问:“麻伯伯,你为什么要砍竹子?”
麻老五回头看看她,继续工作,将砍下的竹子的竹枝一一斩除,再将竹竿斩成一米长的小截,低沉地说:“我麻老五,咳!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成个家,咳!现在就要死了,我要为自己建个家,咳!”声音衰弱无力,语调凄凉酸楚,仿佛在追悔前生,伤感往事。
正在这时,阿朵蛊毒再次发作,疼痛远甚从前,在草地上拼命翻滚扭曲,哀号声声。温子菡惊恐得大叫:“婶婶,你怎么啦?”却又无能为力。阿朵强忍痛楚,泪花翻滚,辛酸地说:“子菡,婶婶恐怕不行了,这一生婶婶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麻伯伯,但我身为落洞仙子,不得不违背诺言啊。”说完又再翻滚起来。
几十年来阿朵每次面对麻老五都板着一副绝情冷漠加厌憎的脸,麻老五早已习以为常,但今天他却听到了阿朵满含愧疚的话,几十年的委屈顿时喷涌而出,堂堂七尺男儿,竟泪如雨下。
他突然丢下竹刀,冲过来跪在阿朵面前,痛哭流涕地说:“阿朵!是哥对不住你,几十年来,无休无止地纠缠你,害你,我错了,阿朵!今生今世,我虽不能与你结为夫妻,但求能死在你一侧。”他悲痛不已,头顶的那撮辫子拼命摆动,看得温子菡热泪盈眶,之前对麻老五的憎厌感也一扫而空。
麻老五不忍心看见阿朵受苦,抬起头对温子菡说:“小姑娘,你婶的蛊毒是可以医治的,我现在就上山配药,你千万照看好你婶,等我回来。”说完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风一般地刮过野草丛,消失在山林中。
温子菡欣喜地大叫:“婶婶,你听到没,你有救啦!”阿朵却无半点喜悦之情,喃喃地说:“我毁了他一生,现在又给他下了无药可治的金蚕蛊毒,他为什么不记仇啊?”说完泪如雨下,接着又是一阵颤抖,重新哀号起来。麻老五返回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他的解药非常特别,先将约二钱桃子皮碾成细末,再取盘蝥末一钱,用麦麸炒熟,再取生大蕺末二钱,与前两味药用米汤搅拌在一起,搓成如枣核般大小的丸子,药就算制成了。温子菡立即给阿朵服下,不一会药效显现,她全身蜷缩,抽搐了一上午,突然呕出一大盆黑水来,水面上漂着一只虱虫,已经死去。
阿朵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
麻老五却日益虚弱。中了金蚕蛊后,起初十天不会出现大的痛苦,但十天一过,中蛊者将生不如死,要连续疼痛两个月,腹中脏器被一一吃空后方才死去,死状之惨,不忍卒睹。麻老五自知时日有限,砍削竹竿更加勤劳。几天后,竹竿已经堆积如山,他将它们慢慢钉在房前屋后的地上,再结竹篾建造了一个围绕黑屋十分漂亮的竹篱笆。竹篱笆依然飘着清香,将原本死气沉沉的黑屋装扮得生机盎然,俨然一个人丁兴旺、家庭幸福和睦的大庭院,把温子菡看得欢呼雀跃。
这样一折腾,十天已过,麻老五腹中开始火烧火燎,一天比一天痛,呼叫哀号声充斥山间,把温子菡看得直冒胃酸。阿朵整天坐在房中,从不出来探看。温子菡终于忍受不住,冲到阿朵面前,大声叫她:“婶婶,麻伯伯快不行了,你们毕竟相爱一场,快去看看他吧!”
阿朵闭目不语。
温子菡一时冲动,大声斥责起她来,“婶婶,你可知世间真爱是什么?他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纵有过错,这无怨无悔、终极一生对你的爱也早将过错抵消得干干净净了,你怎能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啊!你残忍!没有人性!没有人性!”她说得泪流满面,趴在阿朵腿上抽泣起来。这时,她感到两滴带着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耳旁,抬起头来,只见阿朵眼角不断挤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
阿朵长叹一声,扶起温子菡,走出房间,来到麻老五身边。
麻老五虚弱到了极点,他仰面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阿朵。阿朵蹲下身,将手放在麻老五脸上,鼻子一酸,哽咽起来。麻老五的眼睛顿时活泛起来,无数激动的光点在他眼中跳动,一圈圈笑意在他嘴角荡漾开来。
麻老五用微弱却激动的声音说:“阿朵,你还记得几十年前的跳香会吗?我们一起折门闩。”
阿朵悲痛不已,拼命点头。
麻老五说:“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阿朵不由涕泪满面,喉中梗塞,竟不能言语。
麻老五眼神迷离,两颗浊泪自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他喃喃地说:“我要死了,阿朵,我只求你一件事,等我死后,请将我埋在屋子旁,篱笆内,好吗?”他的眼中满是祈求。麻老五自从阿朵成为落洞仙子后,日益暴戾,粗蛮狂野,不想在死前竟有这种细腻心思,要对阿朵生不离死不弃。
阿朵全身剧烈颤抖,再次哽咽起来,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她强忍悲痛说:“五哥,我答应你!你安心去吧!”麻老五眼中现出无比的满足。阿朵用左手遮挡住他的双眼,右手捏中指成诀,快速点在他的太阳穴上。麻老五瞬间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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