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然见高靖等人饥渴难当,便将自己的那一份给他们送去了。扶流汉与信神兵酒意上来了,便跑过来拉着公输然要一起斗酒。公输然忧心高若凌,心情本就烦闷急躁,正好借机发泄,于是将高若凌交给高靖看护,与大家痛饮起来。
酒自被发明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人类情绪的发泄载体。公输然带着愁绪,几碗下肚,脚底就飘浮起来。他抓住一名信神兵问:“同信社明明是民国时期才创建的,你们信神兵怎么在北宋就出现了?”信神兵哄然大笑,一人说:“同信社在大爷面前,只是小儿科,是当年被信神兵首领逐出门户的一个劣徒彭汝尊创建的,在外面闹出点名气后,首领担心他泄露机密,又将他收归了门墙。”公输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信神兵所使的咒语也有民国时期才出现的咒语,原来两者本是一体,被逐出门墙的彭汝尊将信神兵巫术结合时代特征发展后,又融合了回来。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已喝得烂醉如泥。这时,月光铺泄下来,将死尸客栈前的这片草地映照得银光闪闪,恍如平静的海面,又是一个满月天。大家都已在草地上睡了,但公输然久久不能入眠,他站起身,往高若凌走去。高若凌也没睡,见到公输然,她那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脸庞顿时绽出一抹微笑。公输然跪伏在她身边,用醉酒后咕哝的声音说:“睡吧!”高若凌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不一会,扑哧一笑,又睁开眼来。
公输然将她拦腰抱起,往远处走去,反正今夜无眠,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与高若凌欣赏这无边的夜色。他们朝死尸客栈左边走去,穿过草坪,便是一片小树林。公输然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丛灌木中藏着一个黑影,他踉踉跄跄走过去,听见黑影“嘘”了一声,公输然定睛一看,却是温子菡躲在那里。
公输然躲过去,往温子菡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树林中阿朵正与一位男子相对而立。男子估摸五十岁,身材颀长,须发梳理成髻,一身白色道袍在夜风中轻轻鼓动,好一副仙风道骨。今天正是月圆之夜,阿朵每月与神相会的日子,莫非这位男子就是神?男子正与阿朵说着什么,但相距得太远听不清楚。男子伸出手,将阿朵揽在怀中,阿朵欲要挣扎,却又有些不舍,这也难怪,阿朵几十年来爱慕着神灵,虽因麻老五而决定放弃,但旧情始终难忘,何况神又是一位如此儒雅风流的男子,不知胜过麻老五几百倍,委实难以拒绝。男子双手摁在阿朵头上,月光下,她的头顶渐渐升起一缕缕蓝光。良久,男子放开阿朵,又说了几句,转过身,衣袂飘飘地往树林深处走去。月光如水,从头顶的树叶上流泻下来,落在男子背上,让原本阴冷的树林变得生动无比。阿朵呆立在原地,如痴如醉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温子菡担心被发现,拉着公输然他们返回了草坪。
然而,不过半小时,草坪上竟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个火堆在猎猎燃烧,冒出缕缕青烟。
他们去了何处?这里南有小河,北有死尸客栈,左右皆是山林,只有一条古道穿越此地,他们能去哪里?而且还抛下了三人,即便其他人会不理不顾三人,高靖总不会不顾自己的女儿吧?
三人茫然四顾,突然发现风水塔顶之上,正站立着一位黑袍女鬼,她七窍流血,披头散发,全身随着夜风的节奏轻轻摇动,眼睛怨毒地望着他们。三人吓得失声尖叫,转过身来,后面却是更加阴森可怕的死尸客栈,客栈在月光中投下的阴影与半掩的中门内的黑暗连成一体,显得无边无际,深不可测,如同一张眼镜蛇的大嘴,不知何时就会探出一根细滑的黑色信子,将人卷进去。
三人有些犹豫。这时女鬼飘下塔顶,缓缓往草坪飘来。三人大惊,无暇多想,急忙冲进死尸客栈中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温子菡紧拉住公输然的衣襟,往墙角靠去,突然,三人碰到一个直立的躯体,分明是人体,三人失声大叫,往后急跳,却彼此一绊,全都摔倒在地上。这个躯体会是什么?公输然想起来,中门后是死尸休息之所,一定是某具死尸,他不禁毛骨悚然,爬起身来抱起高若凌再欲往外跑,却见女鬼已飘至草坪边缘,身体前倾,冷冷地望着他们。
公输然暗叫,今夜前有厉鬼,后有死尸,看来难以幸免了。
这时,草坪左侧慢慢踱来一个人影,正是阿朵。她失魂落魄地走上草坪才发现异样,众人全都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不远处还立着一个厉鬼。她吓呆了,不知逃跑,只定定地看着女鬼。女鬼慢慢侧过身,一动不动地逼视着阿朵,草坪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无比。
一阵凉风吹过,空中飘来一朵乌云,将月亮包裹得严严实实,门外随即漆黑一片。
【五、候鸟】
公输然三人趴在无尽的黑暗中,进退两难。
半小时后,乌云终于飘走,月光再度洒下来。阿朵仍然呆立在草坪上一动不动,女鬼却不见了踪影。风水塔顶一束蓝光正在随风飘动,变幻着形状,果真如传说一般。三人惊疑不已,欲过去叫唤阿朵,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公输然的手腕。公输然吓得正要大叫,黑暗中传来“嘘”声,原来是杜乾坤。这时,风水塔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凄凄切切,如泣如诉,在黑夜之中听到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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