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祝君在美万事顺心。疏于去信实为抱歉。
“我离开期间他写来的仅有这几行字,”贝莉尔拿回信笺,“据我们剧院的舞台导演萨姆·安德蕾斯说他甚至连工作上的信函也不回一封。但问题在于,亲爱的,他本不该是让人无故紧张的类型啊。”
“当然了。你觉得会出什么事呢?”
贝莉尔嗒的一声合上手包,正没好气地要开口,忽听得身边传来一个新的声音。
他们站在两个包厢交界处的过道里,包厢的门都关着,伹贝莉尔后面那扇门上的玻璃窗稍微拉下了一点点,一个女孩的声音——清清楚楚,银铃般悦耳,昭示着青春与活力——传了过来,稍显颤抖,却十分执拗。
“对不起,笆爸。我不管你说啥、妈妈说啥,还有艾德布里奇其他人说些啥,反正我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达芙妮,听着!那个男人也许是……唉!”
“说下去啊!您为什么总是停在这个地方,遮遮掩掩的?谁?也许是什么?”
“好吧,亲爱的,我们面对现实吧,他可能是个杀人犯。”
贝莉尔与丹尼斯对望一眼,双双警惕起来。约摸在数到十的时间里,二人皆伫立不动。
然后贝莉尔迅速扭头朝包厢里瞅了瞅,丹尼斯慌忙将她扯回来,急急打了个警告的手势。但他本人也忍不住瞄了一眼,一瞥之下发现里面有三个人。
略远处对着车头方向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着入时的女人,虽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想必是一家三口中的母亲。她身边的是个灰头发男人,扭过身去正好背对着过道里的两位偷窥者,话音中遍布焦虑。
那女孩站起身来,面对他们,背向拉门。借着门外差强人意的光线,丹尼斯和贝莉尔在过道里仔细打量着她。
他揣测,这女孩想必不太善于表达,她太温顺,也太拘谨了,定然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即便此时在奋力还击,她依然眼帘低垂,满面通红,好生难为情,想来也只有在极其亢奋的情况下才不免多迸出几句话来。在这包厢内,情绪的碰掩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
丹尼斯这时看不清他们,但听得一清二楚。
“达芙妮,听我说!”那灰发男子竭力劝道。
“怎么了,爸爸?我听着呢。”
(“达芙妮·赫伯特!”贝莉尔对丹尼斯耳语道,“我就知道之前听过这名字,达芙妮·赫伯特!”)
“你母亲和我很早以前就决定,达芙妮,当你到了适当的年龄去考虑……唔!考虑婚姻大事或者此类问题的时候,我们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对吧,克拉拉?”
那妇人的嗓音听来虽动人,却欠缺几分睿智。
“当然了,乔纳森。但我们的达芙妮谈起恋爱来真太傻了!”
“为什么说我傻?”女孩叫道。
“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亲爱的。”
“但这有什么傻的?您不也是和爸爸自由恋爱的吗?”
(每当一个英国家庭的谈话到了如此开诚布公的地步时,你尽可打赌,他们必定会忘记自己面前还有很严重的问题要解决。)
“是的,我——我想是的。”
“那么难道不是很愉快吗?”
短暂的停顿。赫伯特太太的话音软了下来。
“愉快极了!”她从心底发出呐喊,但旁人听来却难为所动,“但这完全是两码事,达芙妮。”
“有什么不一样呢?”
“那时我已经足够成熟,而且——随便而且什么都行。噢,别说了!反正我那时候可不是个傻兮兮的小女生。”
“亲爱的克拉拉,“乔纳森·赫伯特先生温柔地说,“至少我们也应当把达芙妮看成一个自尊自爱的成年人,不管怎么说,她已经长大了。”
“谢谢你,爸爸!太谢谢了!”
“但我要说的问题,”赫伯特先生坚持,“并不是达芙妮的年龄。她毕竟已经二十四岁了。我要说的是这个男人。假如是个好男人,那我绝不会干涉她的选择。我不在乎她是嫁给一位公爵抑或一个清洁工,抑或——抑或一个所谓的什么艺术家或者演员!但这家伙,他叫什么来着,你可曾想过,他极可能就是警方追寻多年的疯狂杀手呢?”
达芙妮的声音听来几欲窒息:“看来那恶毐的谣言也传到你们耳朵里了。”
“难道你没听过吗,亲爱的?”
“我就是搞不明白,”达芙妮说,“这可怕的闲话是怎么被挑起来的。”
“得了吧,亲爱的!头脑潸醒一点!”
“我已经够清醒够理智了!”
汽笛再一次尖啸过后,火车钻进了一路上许多隧道之一,终于驶离伦敦郊区。
四周黑漆漆一片,压抑得连汽笛声听来都浑浊憋闷。仅过了一秒钟,每个包厢里便各亮起四盏灯。两位偷窥者也没必要探头探脑了,朦胧的蒸汽如浪涛涌过,刷白的灯光在走道黑沉沉的窗户上投下了赫伯特夫妇与达芙妮的朦胧身影。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清晰可辨。
若达芙妮·赫伯特增一分活泼、少一分害羞的话,则真可称得上美人儿了。饶是如此。丹尼斯·福斯特沉静的心湖中似也泛起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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