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阑眼前阴影一闪,抬头望去,被板钳正中额头。颅骨轻轻“咯嚓”一声,凹陷下一块,浓浊的血滚滚而下。
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了无数次,宁秋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汉城被一个白面书生用板钳打成重伤。
他勉强咧开嘴,唇角扯出了一丝笑容,“这样的结局……嘿……”
冷峻如鹰隼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自宁秋阑的眼角聚成,蓦然滑落,如晴朗夜空中的流星,灿然殒落。
骤雨如箭,劲风如刀,刀箭无情,狠狠冲击着简绿竹裸露在外的脸颊。身上轻薄的雨衣如纸片纷飞,黑色的风衣浸透了水,沉重得有些令她喘不过气。其实此刻令她最沉重的,是心中的紧张、焦虑、悲伤与绝望。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是中午12点40分了。面前1米之处就是麦云水库东溢洪道的主干渠,里面不知水深多少,水面上浮着浮萍、杂草以及被劲风扫落进来的杂物,幽黑深沉,偏又被骤雨密密击打,不得片刻安宁。
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中,微电波及变种蟑螂之间的气息能传播多远,简绿竹毫无把握,此时才发现自己计划中的这一大漏洞,然而为时已晚。她与宁秋阑之间无法取得联系,即使赶去东溢洪道也来不及,只能孤注一掷了。
简绿竹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针管,里面装有3毫升透明无色的液体。雨水打在针管上,又立刻滑下,滴水成串。她一咬牙,将这3毫升盐酸肾上腺素都注入了体内。此药剂的极量是1毫升/次,然而简绿竹不知人为促使肾上腺分泌升高,是否会令超微控制芯片启动,所以明知这剂量已有致命危险,但为了不让这次水淹汉城的机会白白牺牲,她还是手指颤抖着,推进了活塞,将药剂全部注射进了体内。
雨下得更急了,简绿竹失神地丢掉了针管,木立在那里心思恍惚。心脏突然“嘭”地一震,仿佛骤然涨大,又急速收缩。如是再三,简绿竹痛苦得喘不过气来,跪倒在地上,手指紧紧揪住了衣襟。然而肌肉颤抖得厉害,身子无处不在颤抖,无处不在疼痛,心跳快得仿佛要跳出胸腔,随风而去。身子猛地痉挛了一下,简绿竹摔倒在地上,却不顾泥水的脏浊,揪着心口大口喘息着。
痛苦中也不知熬过了多久,简绿竹在泥水中翻滚着,脸颊突然碰到了活物,生生蠕动着。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黑色的变种蟑螂就在脸颊旁,想必是被女王招唤而来,却与敬畏的女王保持距离,只是简绿竹痛苦中翻滚过去,蟑螂躲避不及,才碰到了。
简绿竹勉强撑着泥地佝偻着腰坐了起来,才发现视线中黑压压的巨型蟑螂,如簇拥着女王的万千子民,尽管身处狂风暴雨之中,却恭敬依恋,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痛苦中,简绿竹迷惘起来。此时此景,竟令她对这些可怕的生物产生了几分感情。人类对于她现在已是弃如敝屣,毫无同情与怜惜之心。而这些卑贱的生物对于她却是视若天神,敬仰爱护。人和蟑螂,究竟哪个才是她的同类?
它们也是一种生命,尽管不是自愿被创造出来,却已经成为自然的一份子。人类到底有没有权力对异于己类的生物赶尽杀绝。这些变种蟑螂走到今天的地步,它们自己究竟有几分过错,人类又有几分过错?
她温柔地将一只变种蟑螂撮到了手掌上。蟑螂在颤抖不休的手掌上仿佛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但却低伏在手心中动也不敢动得半分。
简绿竹仰头狂笑:“人不如你!我错了!”她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中,第二重人格隐约再现。
远处突然传来轰鸣声,仿佛天雷落地、山崩地裂。渠内水面亦如沸水般跃动起来。
很快的,阴沉污浊的水浪夹着沙石杂物,挟千军万马之势汹涌而至。大地为之颤抖,天空为之变色,最前沿的变种蟑螂在洪水面前轻若鸿毛,瞬间被吞没消失。
简绿竹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强撑着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凝视着几乎触手可及的洪浪。心又用力踹了胸口一下,不羁如脱缰野马,简绿竹脸上冷汗与雨水混合滚落,脸庞因疼痛与寒冷而毫无血色,但她脸上仍然绽开了一朵笑靥之花,她仰望天空,嘶声高叫:“你冷眼旁观这一切吧,万物都有终结之时,人也不例外,我不悔,他们都在那里等着我……”
语声未落,却被滔天洪水淹没。水魔毫不留情,席卷而过,大地臣服,沉默不语。
巨浪扑过,一浪接过一浪,生生不息,直如洪荒初始,直如生死循环。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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